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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葉紅魚還是道痴時,從來沒有在珠簾前跪過,哪怕簾後是裁決神座。後來她不是道痴時,曾經在珠簾前下跪過一次,那次下跪是裁決神座刻意施予她的壓力和無限羞辱。從那天開始,她就發誓,除非能夠再次獲得不下跪的力量,那麼自己絕對不會再次踏進裁決神殿一步。
今天她走進了裁決神殿,那麼當然不會再下跪。
「我只跪值得我跪的人。」葉紅魚說道。
簾後,裁決大神官緩緩坐正,漠然說道:「比如?」
葉紅魚說道:「比如昊天,比如觀主,比如掌教,比如天諭神座,比如蓮生神座,但這些比如里,並沒有神座你的名字。」
裁決大神官寒聲說道:「你竟然敢把本座與蓮生那個魔頭相提並論!」
葉紅魚說道:「神座你不及蓮生神座一瓣枯蓮,把你與他相提並論,確實不該。」
裁決大神官忽然笑了起來,笑聲里滿是暴戾與冷酷的意味:「不要以為天諭護著你,不要以為你有一個兄長,本座便真的不敢殺你!你不要忘了這裡是裁決神殿,我們擁有昊天賜予的特殊規則!」
葉紅魚抬起頭來,神情冷漠說道:「裁決的憤怒應化作昊天的神火,神座的憤怒如今卻只能化作笑聲,實在可笑。」
簾後響起一聲輕噫,因為隨著葉紅魚的抬頭,裁決大神官發現了一件很意外又很有趣的事情,所以他決定讓她活下來。
「想不到你不止恢復了境界,甚至還破境成功,確實出乎了我的意料。裁決神殿的規則你很清楚,那便回來重新做司座吧。」
裁決神殿代昊天行罰世間,奉行異常現實而冷酷的規則,強大代表著一切,弱者理應被欺凌,無論權勢而是品秩,都只與實力的強大與否有關,如果你不再強大,那麼你便不再有資格擁有權勢地位,甚至不應該再活著,如果你重新變得強大,那麼你便可以重新擁有權勢地位。
葉紅魚在荒原上強行墮境脫困,實力嚴重受損,不再有恢復的希望,於是她看到了冷酷,經受了很多羞辱,如今她恢復、甚至擁有了更加強大的實力,那麼她便擁有了不再被羞辱的資格,然而曾經的那些事情,難道就這樣被裁決大神官一句話抹掉,就如同從來沒有發生過?
對於裁決神殿之外的人們來說,這是難以想像的事情,但對裁決神殿的人來說,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那些穿著紅袍的神官,聽著裁決神座的諭令,迅速停止了對葉紅魚的呵斥,平靜地退到了一旁。
在這些裁決神殿的神官們看來,葉紅魚所要求的,不過便是神座的這句話罷了。
西陵神殿大神官號稱昊天之下,神座之上,地位極為尊崇,即便是掌教大人也不能隨意責問,怎麼可能對凡人道歉?裁決大神官同意葉紅魚回到神殿,讓她繼續擔任裁決司大司座,已經足夠寬容。
裁決神殿向來不是一個寬容的地方。
葉紅魚也不是一個寬容的人。
聽到裁決大神官這句話後,她微微一笑。
就在美麗面容展露笑顏的這一瞬間,葉紅魚的眼前出現了很多畫面。
風雪中的雁鳴湖上,寧缺在那柄強大的鐵槍下,不可思議地抽出朴刀,然厚以刀為劍,理所當然於是不可阻擋地刺進了夏侯的腹部。
西陵神殿的石屋裡,昏黃的燈光照耀下,她撕開信封取出信紙,紙上那道拙劣的劍,變成一道濁浪滔滔的大河。
屍骨山里,枯瘦如鬼的蓮生神座,緊緊抓著自己的雙肩,平靜而慈悲地低下頭來,從自己的肩上撕扯掉一塊血肉。
大明湖底,無數稜角分明的石塊攔住了去路,她低身擦掉一塊石頭上的青痕,看到了書院軻先生留下的兩道劍痕。
無數畫面在葉紅魚的眼前快速閃過。
那兩道劍痕,最終匯為一道,落在黃紙上,落在雪湖上,落在她的眼裡,落在她的心裡,進入她腰畔的劍鞘里。
葉紅魚抽劍出鞘。
便是這把劍。
然後她一劍刺向珠簾。
刺向裁決大神官。
黑色的裁決神殿,籠罩在深春的清麗光線里,格外莊嚴肅穆,而就在此時,無數灰塵從殿內狂卷而出,順著石階向崖坪奔去。
最高處的白色神殿裡,響起一道雷霆,仿佛是天神也感到了震驚和疑惑。
另一座神殿裡,天諭大神官輕輕嘆息了一聲。
裁決神殿裡,紅袍神官們紛紛倒地不起。
那道珠簾已然盡碎。
葉紅魚站在珠簾之後,神座之前。
她握著劍的右手微微顫抖,蒼白的面容顯得極為漠然。
她把劍從裁決大神官的胸口拔了出來。
無數的血水,從裁決大神官胸間的恐怖創口裡噴濺而出,瞬間濕透血色的神袍,染紅了葉紅魚身上青色的道衣。
裁決大神官緊緊蹙著眉頭,看著自己胸口的劍創,說道:「沒道理。」
葉紅魚看著他說道:「你說過,這是昊天賜予我們的規則,那麼只要我有能力殺你,我便敢殺你。」
裁決大神官痛苦而暴怒地抬起手來,然後死去。
葉紅魚把他拉下神座,然後自己坐了上去。
登上神座之前,她的腳需要踩過裁決大神官的屍體。
從現在開始,她便是裁決大神官。
墨玉神座很大,仿佛一片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