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2頁
寧缺看著他,問道:「什麼方法?」
葉蘇說道:「昊天將拯救我們於生命結束的時刻,那在生命延續的階段,誰來拯救我們?我們必須自已拯救自已。」
寧缺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所以你教那些孩子。」
葉蘇說道:「這只是開始。」
寧缺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按照教義,只有昊天才有資格拯救世人,你現在的想法和行為,已經可以被昊天認為是褻瀆。」
葉蘇說道:「昊天愛世人,怎能不允世人自救?」
寧缺看著暮光里的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隨著時間流逝,如果此人真的傳道成功,或許這片充滿污水垃圾的街區,將來會成為昊天道教里的一處聖地,因為他必將成為聖人。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這位曾經的道門行走,可能會被西陵神殿裡的那些紅衣神官綁上木架,然後燒成一具焦屍。
第五卷 神來之筆第十八章 月缺
在市井裡傳道,這是葉蘇自我的救贖,也將帶領世人展開自我的救贖,對於這個世界已經維繫無數萬年的昊天教義來說,這個改變看似微小,實際上卻是一次革命性的變化,對昊天的崇拜將會被新的教義所取代,對神國的嚮往將被對現世的愛所取代,這便是寧缺感到震撼的原因。
葉蘇看著寧缺說道:「傳道其實就凝聚民心、統一信仰的過程,具體怎樣做,我也是在嘗試當中,道門典籍里有更多的先例,如果你對這方面感興趣,不妨去西陵神殿的書殿,那裡有很多書。」
寧缺在臨康城裡住了下來,和葉蘇互相探討、彼此研習,接觸的越多,他對葉蘇越佩服,他發現這個住在破屋裡的男人,仿佛就像是磨了無數把刀的磨刀石,表面是那樣的溫潤,內在是那樣的堅定,有很多肉眼看不到的粗礪,將教典里的那些經文磨成細粉,變成屬於他自已的理念。
在這些日子的討論里,葉蘇始終沒有對寧缺如何能寫出那個字發表意見,如最開始那樣,只是平靜地講述自已此生的學習所得和這些年遊歷諸國的感悟。葉蘇博覽群書,自幼便研習教典經論,寧缺等於系統地學習了一次道門理論,在討論中,葉蘇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假設,如果昊天如夫子所言是這個世界的規則,那麼客觀冰冷的規則是通過什麼方法擁有了生命以及力量?他認為最大的可能性是來自於民眾的信仰,寧缺覺得這種假設很有道理,但想到隔上數萬年便會出現一次的永夜,又覺得有說不通的地方。
除了討論,葉蘇每天照常給街巷裡的孩子們上課,教木工活、編織活和釀酒方法,也會簡單地講些教典里的故事。
漸至盛夏,臨康城大雨頻繁堆滿了臨時建築和年久失修老房子的這片街區,在暴雨的襲擊下,顯得那樣不堪一擊,每天都有房子垮塌。
葉蘇帶著孩子們到處救人,幫著修理被雨水打壞的屋檐,甚至開始規劃1入冬後開始全面整修這片街區的排水系統。
因為劍閣弟子偶爾會來的緣故寧缺很少走出破屋,自然也沒有幫著做這些事情,他只是安靜地觀察整個過程,漸有所得。
最後這場暴雨持續了三天時間就在所有人都已經筋疲力盡,快要絕望的時候,雨忽然停上,天空驟然放晴。
雨水浸泡的街巷裡響起無數歡呼聲,葉蘇背著藥匣子,在各家之間來回,雨後蚊蟲太多疫病這種事情很令他警惕。
寧缺把床前承接雨水的三個破碗抽空,抬頭看著篷頂破洞裡的那輪太陽,默然想著你怎麼忽然間就不哭了呢?
葉蘇回到破屋的時候,已經很疲憊,把手裡的那碗青菜飯遞給寧缺說道:「我今天有些不舒服,你先吃吧。」
寧缺看著他蒼白而瘦削的臉病心想他現在的身體連普通人都不如,再這樣堅持下去,只怕還沒有成為聖人,便先變成了死人。
「不吃了。」他看著破屋頂上那片瓷藍的天空,說道:「我得走了。」
葉蘇說道:「我沒有什麼可以再教你,你確實應該離開了。」
寧缺回頭望向他,微微皺眉。
葉蘇微微一笑,說道:「不用糾結憐憫這種情緒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就是美味的毒藥,我也不會因為你要殺我,就對你生出什麼恨意。」
寧缺想了會兒,說道:「我還是覺得殺了你太可惜。」
葉蘇說道:「如果你離開長安城的消息讓我傳出去,那麼無論你再如何聰慧好學最終也只能寫出一個死字。」
寧缺說道:「我希望你能活著,而且我認為你也應該希望我活著。」
葉蘇問道:「為何?」
寧缺說道:「你在做的事情以及將要做的事情,非常有意思,當然你以後會面臨很困難的境遇,所以你應該需要我。」
葉蘇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寧缺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你需要大唐和書院。」
葉蘇依然沒有接他的話,說道:「既然你不殺我,那麼走之前把學費結了吧。」
寧缺沒有把這句話當成玩笑,從懷裡取出銀票,數了一張遞了過去。
葉蘇接過來一看,是張一百兩銀子面額的銀票,笑著說道:「傳聞中你和那位嗜財如命,現在看來果然是真的。」
寧缺說道:「那些學生交的學費就是幾碗青菜飯,我給了一百兩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