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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問道:「書院的計劃究竟是什麼?」
余簾說道:「書院根本沒有計劃。」
唐有些吃驚,不解問道:「沒有計劃?」
「不錯,我先前便說過,人算不如天算,那何必再算?」
「什麼都不用做?」
余簾說道:「書院讓寧缺去了桃山。」
「這樣就夠了嗎?」
「既然我們怎樣算都算不過她,那麼便讓她自己去算,反正無論她怎樣算,都只能讓局面變成小師弟想要的那種。」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她是小師弟的本命。」
唐很是震驚,不知該說些什麼。
余簾望向高遠的天空,感慨說道:「老師當年收小師弟為關門弟子,如今想來,原來竟是落在此處。」
唐皺眉說道:「但她應該也能算到這一點。」
「即便是天算,也不能算自己的本命。」
余簾其實並不清楚,她之所以不能把寧缺納入自己的天算之中,除了因為寧缺是她的本命之外,還因為寧缺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唐感慨說道:「原來不算也是一種算。」
「我明宗最擅長陰謀,從蓮生師叔開始,便算盡世間所有,但連老師都沒有算過她,我自然也算不過她。」
荒原的風拂著頰畔的發,余簾收回目光,望向南方西陵神國方向,說道:「所以我等著她把自己算死。」
魔宗擅謀算,當年蓮生如果不是與軻浩然之間發生了那樣一段故事,只怕在他的謀算之下,如今的魔宗正在人間稱雄。
余簾身為魔宗當代宗主,自然在這方面的天賦能力異常強大,正如唐所感慨的那樣,她不算昊天。其實便是最不可思議的一種算。
除了昊天,別的事情都在她的算中。去年在書院後山放走熊初墨,對南海來人的漠視,都是她的謀算里的一部分,至於最終會結出怎樣的果實,她現在還不清楚,但她非常肯定,道門必然會進一步走向衰落。
道門的衰弱。便意味著書院的強大。
唐忽然說道:「其實有時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沒有當年那個故事,蓮生大師活到現在,那麼人間該是什麼模樣。」
余簾說道:「莫說蓮生,即便是我如果不是進了書院,如今這人間。至少有一半會是我大明宗的疆域。」
唐回頭望向她問道:「老師你可曾覺得遺憾?」
「有何遺憾?只要小師弟能贏,那麼整個人間都將是書院的。」
余簾張開雙臂,仿佛要把整個天下擁入懷中。
清風徐來,然後漸驟,桃山前坪上那些剛剛落下的桃花瓣再次舞動起來,清光大陣搖撼不安,數十道神符漸顯黯淡。
寧缺知道柳白死了。這場天人交戰的結局,並沒有令他覺得意外,歷史上向昊天發起挑戰的人類。最終都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老師現在雖然還在夜穹里,但同樣也已經回不來了。
書院確實沒有計劃,但一直等待著變化,那個變化不是柳白代表人間刺出的這一劍,而是需要這一劍所帶來的後續變化。
所有的過程,都只是為了一個目的服務——那就是重建寧缺和她之間的本命聯繫,唯如此人間才能保留最後的勝機。
柳白劍上桃山,掌教天啟,書院等待的變化終於到來。
來自她的昊天神力進入了他的身體。這並不意味著勝利。但他已經能夠確認那道聯繫已經重新建立,所以他很平靜。
她則很憤怒。
昊天神國的門被毀。她遺落人間,無路可回,從醒來的第一刻開始,她最先做的事情,便是完全隔絕與寧缺之間的聯繫。
這便是為什麼寧缺在長安城裡感受不到她的存在。然而她沒有想到,今天的桃山就像是數年前的雁鳴湖,她和他之間再次建立了那種聯繫。
她站在光明神殿前,卻能感受到遙遠山下他的一切。
他因為柳白的離去而傷感,於是她也傷感起來,他因為感知到了她而快樂,於是她也快樂起來,她悲傷著他的悲傷,快樂著他的快樂,幸福著他的幸福,憤怒著他的憤怒,她變得越來越憤怒。
她是偉大的昊天,他是卑微的人類,她怎麼能成為他的本命,此時體會到他的每一種情緒,對她來說都是最污穢的褻瀆。
然而憤怒不應該是昊天應該擁有的情緒,那代表著她越來越有人類的那一面,代表著她正在被他影響,於是她變得越來越憤怒。
直到此時,她才明白陳皮皮之所以能夠逃離桃山,沒有被自己的神輝燒死,不是因為別的任何事情,而是因為她自己。
多年前,寧缺曾經對她說過一段話。
「我和你提過那個叫陳皮皮的書院學生……你幫我記一下,我欠這傢伙一條命,以後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提醒我想辦法還給他。」
原來她一直都記得這段話,所以她想要殺死陳皮皮、先斬一束塵緣,但無論她怎麼算,算到最後的結果,依然是陳皮皮會活著。
原來無論怎樣隔絕與寧缺之間的聯繫,那個聯繫其實一直都在,她始終都是他的本命,這個事實從來沒有改變過。
她要斬塵緣,卻斬不斷,反而越來越亂。
她如何能夠不憤怒?
第五卷 神來之筆第六十三章 登桃山
塵緣難以斬斷,神國的門很難開啟,光明祭會失敗,這些事情其實依然在天算之中,但當這些事情真的發生,她依然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