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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即便是昊天都無法察覺,即便是夫子都沒能看穿。
她的笑聲很冷,很寒冷,如鋒利的道劍,被雪海畔的冰凍了無數萬年,然後被人拔起,迴蕩在裁決神殿裡,似在向四處劈斬。
下一刻,她不再發笑,說道:「我要活著。」
熊初墨看著她嘲弄說道:「或者,你可以試著求我。」
葉紅魚沒有理他,平靜重複說道:「我要活著。」
中年道人說道:「你不能活。」
觀主決意殺死葉蘇,毀滅新教,那麼她就必然要死去,尤其今夜之後,她若活著,那麼熊初墨便會死,道門會淪入火海之中。
葉紅魚說道:「我會活著。」
她說的很平靜,因為不是乞求,不是懇求,只是通知。
她告訴這些強大的人,告訴觀主,她想活著,便會活著。
鮮血在她赤裸的身軀上流淌著,流經精緻的鎖骨,美妙的胸脯,匯入迷人的肚臍,仿佛在完美的身軀上,走完了無悔的一生。
「先前我不離開,是因為我想做些事情,現在看來,我沒有成功,葉蘇大概會死了,那麼我自然會離開,你以為你們能留住我?」
她看著中年道人,神情漠然說道:「半卷天書,還殺不死我。」
中年道人微微皺眉,覺得似乎有些問題。
熊初墨看著她說道:「你如何能夠離開?」
他指著她身後的絕壁懸崖,微諷說道:「當年寧缺跳下去了,昊天也跳下去了,或者你也想跳下去?你以為你能活下來?」
桃山絕壁,高遠入雲,最可怖的是隱藏在裡面的陣法,還有深淵底部那些難以想像的危險,當年即便是衛光明,也從來不敢奢望這般離開。
跳下去,必死無疑。
裁決神殿一片安靜,露台上殘雪映月,很是美麗。
葉紅魚看著熊初墨微嘲一笑。
她轉身走向露台。
一路鮮血流淌,雪與她赤足上的血相觸,便告融化。
第四十九章 一道白煙
月光如前,狂風不再,殘雪依舊,雪上血痕清晰的驚心動魄,裁決神殿裡一片死寂,只偶爾有石壁剝落的聲音響起。
中年道人走到露台上,熊初墨和趙南海也走了過來,三人看著欄下無底的深淵,看著月光照耀下的薄霧和絕壁上那些積著雪的老樹,沉默了很長時間。
然後他們各自離去,沒有交談,也沒有對視——寧缺跳下去了,昊天跳下去了,今夜葉紅魚也跳下去了,寧缺和昊天能夠活著,她不可能活著。
既然死亡是唯一的結局,那麼不需要再在意。
只是人死了,事情還沒有完,她是裁決神座,她的死亡會引發很多事端,道門現在要處理的事情很多,熊初墨要開始著手準備鎮壓裁決神殿的怒火,趙南海要從旁協助重新穩定桃山的局面,而中年道人要重新收攏道門的意志。
更重要的事情是,隨著今夜這場戰鬥,隨著葉紅魚的死去,道門開始正式著手覆滅新教,與唐國、書院之間的戰爭也將正式開始。
三人離開,破損嚴重的神殿,再次回復無人的寂寞,自然,會有人被安排到絕壁下方,去確認葉紅魚的死亡,尋找她的遺體,只是到了那日,就算她能夠重新回到裁決神殿,這座肅殺的神殿,也無法再迎回自己的主人。
黑夜深沉,月兒被掩在厚厚的雲層後方,大地上縱橫交錯的溪流,那些清水上的石橋、橋下耐寒的野花,都被夜色吞噬。
今年很是寒冷,陽州城外的田野被凍的有些結實,便在夜深人靜之時,一聲悶響,有人從城頭落下重重地砸在地面,把凍實的地面砸出了數道裂痕,那人的腿骨頓時斷裂然而在這樣的痛苦下,依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王景略的眉擰的極緊,縱使黑夜深沉,也無法掩去臉上的蒼白之色,無數顆汗珠從他的身體裡逼出來,瞬間打濕全身。
他擦去唇角震出的血水,以手為足,在地面上艱難向前爬行,待鑽進一片灌木叢里,確認不會被人輕易發現才略微鬆了口氣。
便在這時,城牆前再次響起重物墜地的聲音,他拔開灌木向那處看去,只見地面上躺著個人那人身上儘是血污,明顯已經死了。
城牆上方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有數十根火把被點燃,只是瞬間,漆黑的夜色便被驅逐一空,城頭上下被照的有如白晝。
一動不動躺在地面上的那人,也被火把照清楚了容顏臉上滿是血,但勉強能看清楚五官——王景略的身體微震,握著樹枝的手微微顫抖起來,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因為他識得那人,準確來說,他和那人很熟。
過去這幾年,王景略代表朝廷,在陽州城裡暗中聯絡那些心懷故唐的年輕人取得了很多進展,此時死去的那名年輕人便是其中一人。
陽州城頭變得擾嚷起來,有喊殺聲,有兵器撞擊的聲音,王景略艱難地抬頭望去,知道城牆上面,那些忠於長安的年輕人,正在被神殿的強者們追殺,他的拳頭握的越來越緊,卻無法做些什麼,不由心生絕望。
又有人落了下來,重重地砸在被凍硬的田野上,砸出泥土,濺出血花,緊接著有越來越多的身影落下,不停地死去。
他蒼白的臉上滿是絕望與痛苦,眼眸里滿是後悔,他後悔沒能發現,自己的計劃全部被神殿掌握,後悔沒能預計到神殿的突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