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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小樹看著她問道:「對這個村子和這個院子還有留戀嗎?」
婦人搖了搖頭,喃喃說道:「怎麼會有。」
朝小樹說道:「那便隨我走吧。」
婦人吃驚看著他的眼睛,眼中滿是驚喜的神情,緊張說道:「好。」
她很緊張,所以她沒有問他要去哪裡,她要跟著他去哪裡,只要能離開這個村子,他去哪裡,她就願意跟著去哪裡。
然而這個時候,朝小樹忽然沉默了起來,雙眉微蹙,似乎有些猶豫,不知道有些話應不應該這時候說出口。
婦人身體微僵,沉默片刻後苦澀說道:「是啊,我是一個不知羞恥、不守婦道的女人,哪裡能帶回家呢?你還是給我些銀兩,我自己去活著吧。最後還是要朝你要銀子,不過也顧不得被你恥笑了。」
朝小樹看著她說道:「我只會給一種女人銀子。」
婦人臉色蒼白,淒楚說道:「原來如此。可惜我雖然是個不守婦道的寡婦,想把身子給你,但要靠身子掙你的錢,卻是不願意的。」
朝小樹靜靜看著她的眼睛,溫和說道:「你誤會了。我是說我只會給妻子家用,卻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拿家用。」
婦人怔了半天才醒過神來。
她揉了揉眼睛,想哭,但又覺得有些丟人。
朝小樹看著她笑了笑,進屋收拾好行李,然後走進小院,看著依舊在發呆的婦人,說道:「走吧。」
婦人接過他手中的行囊。
二人就此離開。
寧缺一直在思考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為什麼苦行僧道石能夠在長安城裡準確地找到自己,這件事情背後有沒有人在做手腳。第二件事情是,如果劍閣對書院的挑釁以及朝小樹佩劍被奪一事後,有神殿裁決司的影子,那麼朝小樹不在劍閣會在哪裡?第三件事情是,怎樣回復西陵神殿帶走桑桑的請求。
後面兩件事情都與西陵神殿有關,想著程立雪對裁決司的態度,他覺得還是應該去南門觀一趟,至少可以打聽些事情。
天諭大神官現在神座便停留在南門觀中,要與這等身份的大人物進行談判,首先當然必須統一己方的意見,如此才能並指為拳。
「女孩子總得有些人生理想。你看看道痴,她的理想就很簡單,就是想在漫漫修行道上走到最後。你再看看人家司徒依蘭,就是想成為大唐歷史上最了不起的女將軍。就連唐小棠那個小屁孩,都想成為世間最強大的女人。」
寧缺站在桑桑身後碎碎念著,桑桑蹲在井邊,專心致志醃著小黃魚,根本不愛搭理他,也不想和他討論這件事情。
「有理想才有追求,有追求生活才充實。沒有理想的女人,最終會變成無神的魚眼珠子,會變成無法翻身的一條鹹魚。」
寧缺看著她瘦小的背影,嘆息說道:「我自然是不捨得你離開的,但既然你有能力,就這麼天天耗在柴米油鹽中,未免也太過可惜。我很害怕將來等你老了,會後悔現在的選擇。」
桑桑把醃魚在竹筐里擺放,就著微涼的井水洗乾淨手,轉身看著他說道:「我仔細想過這件事情,還是不想去西陵。」
寧缺問道:「為什麼?」
桑桑很認真地說道:「還是那個老問題,我走之後誰給你做菜煮飯打洗腳水?」
寧缺說道:「這確實是比較麻煩的問題,再找幾個丫環倒是簡單,問題是離了你,我睡覺總睡不舒服。」
片刻後他搖了搖頭,感慨說道:「但總不可能因為沒人做菜煮飯打洗腳水,以及睡不好覺的緣故,就讓西陵神殿從此以後沒了光明大神官,這件事情是要上史書的,我一定會被後人挖墳曝屍。」
當天夜裡,主僕二人就這件事情進行了一場極為深入的談話,一直談到深夜才得出了初步的結論,疲倦地睡去。
第二天清晨,寧缺和桑桑梳洗完畢,用完早飯,正準備去南門觀拜見天諭大神官,忽然聽著鋪外遠處隱隱傳來禮樂聲。
中正平和的禮樂聲從遠處逐漸靠近臨四十七巷,聲音所及之處,先是一番嘈雜議論呼喊,然後是絕對的安靜。
寧缺有些驚訝,推開老筆齋的鋪門向巷口望去,只見那處鮮花瓣漫天揮灑,樂聲輕揚,一道神輦在莊嚴肅穆儀仗的拱衛下正緩緩而來。
天諭神座來了。
第二百二十章 三年後,西陵見
數百名大唐羽林軍和神殿護衛,護衛在神輦四周,神情肅然,炯炯有神的目光在漫天花瓣間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長安城裡沒有什麼魔宗餘孽,也沒有什麼狂徒,天諭神座所過之處,引來無數民眾圍觀,有那等虔誠信教的婦人老者在道旁跪拜不止,站著的民眾也恭敬低頭鞠躬,不敢直視神輦上幔紗後的老者。
神輦進入臨四十七巷,然後在老筆齋前停下,惹得街巷裡擁擠的民眾一片議論,好不羨慕那間鋪子的主人,他們感慨著天諭神座的到來,卻不知道另外一位西陵大神官去年曾經在鋪子裡做過很長一段時間長工。
羽林軍在巷口調置警戒線,把人群請到了外面,神殿護衛警惕地占據了老筆齋鋪口的幾個要衝之地。幔紗掀起,天諭大神官緩緩走下神輦。
寧缺和桑桑站在老筆齋門口相迎,態度恭敬。
走進老筆齋的,只有天諭大神官和程立雪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