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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手一起抓!我押大你押小!總能有人贏!」
沒過多長時間,張三和李四悻悻然地離開了賭檔,低著頭回到了鋪子裡,朝小樹正在用清水洗棋子,看他們神情便知道又輸光了,笑著問了幾句情形。
「兩邊下注,必輸無疑,這麼做的人真是愚蠢至極。」
朝小樹微笑說道,視線卻沒有落在張三和李四的身上,而是越過他們的肩頭,落在街那頭的肉鋪處。
張三和李四的神情很平靜,不復先前罵罵咧咧的模樣,似乎根本不心疼在賭檔里輸掉的碎銀子。
要去賭檔,必然要經過肉鋪,可以聽到肉鋪里的人說話,是的,鋪子裡的人肯定知道……
但張念祖只是張三,李光地只是李四,他們只是真正的普通人,就像他們的名字,誰會在意呢?
「我去寫封信。」朝小樹向後院走去。
肉鋪里,在滿地的清水和淡淡血腥味道里,屠夫和酒徒對坐無言,該說的話已經說完,情緒卻一時不能復原。
忽然間,屠夫的眉挑了起來,扎在腰帶里的刀呼嘯破空而起,被握在手裡,橫擋在臉前。
他的身體反應更加迅速,已然蹲到了案板後方,神情顯得極度凝重,映在油光鋥亮的刀面上。
他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數年前桃山光明祭時,他也曾經感受過那種危險,今天那危險又來了。
酒徒起身,長衫獵獵作響,似乎下刻便會消失在風中。
他們都感受到了來自長安城的威脅,那道鐵箭指著的方向正在人間緩慢移動,隨著那個人的視線。
寧缺要射誰?
陽州城裡到處都是血與屍體,血已凝固,變成黑色,屍體被雪覆蓋,一時卻不會腐爛。城外富春江里也到處都是血,原本清澈的江水上飄浮著死人,畫面很是觸目驚心。
一座神輦在江畔,對著青峽的方向。
橫木立人盤膝坐在輦上,稚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誰都能從他微微揚起的唇角和明亮的眼眸里看到他的驕傲。
這些天他領著西陵神殿的護教騎兵在清河郡里殺人無算,美麗靜雅的小橋流水,已經被血染紅,田野里的青樹迅速老去,喜鵲再難看見,枝頭棲著的都是烏鴉。
他傲然於自己的事跡,自己的強大,他看著遠處天邊隱約可見的青峽,攤開雙手迎向天穹,若有所指。
君陌在那處以一敵萬,震驚人間時,他還只是天諭院裡一個不起眼的砍柴小廝,他很遺憾沒有趕上那場大戰,更遺憾於君陌已經斷臂,那麼,就算現在戰而勝之又有什麼滋味。
這般想著,遺憾漸漸變成傲然,所有情緒在橫木立人的身軀里,最終都會變成傲然,仿佛是昊天給他留下的烙印。
忽然間,他挑眉,揮手便有風自富春江上起,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席捲而至,將神輦前面無數重幔紗拂落。
一層紗兩層紗,無數層紗依次迅速落下,將他的身影遮在最深處,輦畔的下屬和田野里那些虔誠的信徒,再也無法看到他的容顏,無法分享他的榮光與驕傲。
橫木立人不喜歡這樣,卻不得不這樣,甚至他還要守神抱缺,收斂氣息,讓道心寧靜的像真正的枯井。
因為他如果再堅持自己的傲然,他很擔心會被那個人看到,就算那個人看不到,也很擔心會引起對方的注意,從而想方法讓那個人看到,所以他必須低調再低調。
那是謙遜嗎?不是,謙遜是一種主動的品德,而他是被動的低調,所以這是一種羞辱,一種徹頭徹尾的羞辱。
無數重幔紗的深處,橫木立人低著頭,稚嫩的臉上布滿了憤怒引發的潮紅,他嘴唇翕動,帶著難以形容的恨意喃喃說道:「有本事你出來,有本事你出來,有本事你出來啊!……」
離開宋國都城後,隆慶帶著下屬和兩千餘名西陵神殿護教騎兵北上,回到故國成京,與這些年一直駐守在這裡的護教騎兵會合。
國政自有燕皇處理——他對兄長的能力很信任,也沒有什麼精神去管那些小事,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北方,留在他重新崛起的東荒上,落在那個像幽靈般的絕世強者身上。
余簾對東荒的清掃已進入尾聲,西陵神殿這幾年裡做了很多次嘗試,想要阻止,卻沒有任何辦法,反而折損了更多高手,於是最後只把好眼一遮,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他卻不能裝作看不見,不是因為東荒是他重新崛起之地,有感情,而是因為東荒之南便是燕國,荒人部落重新南下,燕國首當其衝,滅國的危險近在眼前。
忽然間,隆慶收回望向草原的目光,望向長安城的方向,就在前一刻,他感覺到有道類似於神識之類的波動,在成京城輕拂而過。
神識其於念力,修行界沒有人能夠擁有如此雄渾的念力,即便是曾經世間最強的柳白,念力有若滔滔黃河,卻也不可能掃遍整個人間,那麼那道神識是何人的?隆慶知道那是寧缺的。
當年接受桑桑的神輝、或者此時擁有整座長安城為源泉,只有寧缺能感知到一片海洋,神識能掃遍整個人間。
隆慶沉默,卻不像屠夫那般狼狽,平靜似並不在意,也沒有像酒徒那樣隨時準備用無距遠遁,因為他不會無距,也因為他不準備離開。
修行界被寧缺用元十三箭射過,還活下來的人只有三個:懸空寺講經首座,葉紅魚以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