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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到蓮生大師化成的那堆灰旁,攤了攤手,然後隨手拾起一塊大片的白色腿骨,把那些灰掃進鐵匣子裡,動作很是隨便,就像是掃垃圾一般。
奉師門之命來到荒原深處,候著天時等著魔宗山門開,便要入內去覓那捲天書的蹤跡,然而誰能料到箭劍相交不曾死,水落石出塊壘未能阻,卻在魔宗里遇著世人都以為死了數十年的老怪物,聽了無數震撼心神的久遠故事,在生存與死亡之間痛苦掙扎煎熬往復了無數回,最終淒悽慘慘戚戚地苟活了下來。
作為修行世界最優秀的年輕一代人物,心性自然堅定異常,然而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三人爭奪天書的心思很自然地變淡了很多。
寧缺繼承了小師叔的衣缽,能活著把那些離家久矣的氣息帶回書院,他很滿足。
葉紅魚身心受創嚴重,需要覓地休息調養恢復,奉師命來荒原求敗的她,終於徹徹底底地敗了一遭,並且憑藉自己的意志和決心從敗中尋覓到了唯一的勝機,能夠獲得如此罕有珍貴的經驗與感受,她也很滿足。
莫山山破解魔宗山門掩陣,又悟到了塊壘大陣的陣意,收穫不可謂少,更重要的是,在死亡陰影前,她終於勇敢地向寧缺說出了那句話,雖然事後無論是她還是寧缺都忘了那個瞬間,但事實上她才是三人當中最滿足的那個人。
第一百零七章 青春作伴好還鄉
寧缺低頭整理著散落在地面的行李,問道:「能走嗎?」
莫山山的臉蛋兒比平時要清減幾些,於是清秀幾分,輕輕微澀一笑。
葉紅魚疲憊靠在牆壁上,蹙了蹙眉,明顯也還走不動。
身受重傷是最主要的原因,但人們艱於行走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飢餓——三人空空如也的肚子到了此時竟是連咕咕叫聲都已經發不出來。
寧缺嘆息道:「為什麼這麼餓?我們到底昏了多少天?」
莫山山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寧缺手掌落到腹部輕輕摁下去,停頓片刻後說道:「四天了。」
莫山山眯著眼睛,好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不解問道:「這就能知道?」
一直沒有說話的葉紅魚忽然插話問道:「你經常餓?」
寧缺正在重新打開行李,聽著她的問話隨意應道:「說到境界我可能不如你和很多人,但要說忍飢挨餓的經驗,這個世界上可沒有誰會比我更多。」
葉紅魚輕蔑說道:「也不知道你這令人厭惡的自信勁頭從哪裡來的,說到受餓這種事情居然也敢大言不慚,那是你沒有經歷過我那樣的童年。」
被一個在他看來自幼錦衣玉食長大的道門嬌女質疑自己曾經的苦難,寧缺頓時大怒,教訓道:「你這種女人哪裡知道當年大旱時是什麼模樣。」
葉紅魚嘲諷一笑,準備繼續說些什麼。
莫山山嘆息一聲,看著二人無奈說道:「這種事情也值得爭?」
回憶童年苦難沒有繼續進行下去,寧缺用鐵一般的事實證明了自己對飢餓的記憶和畏懼明顯要比葉紅魚強,因為他從行李里成功地翻出來了一些食物。
他的身旁總有一大堆像小山似的行李。
大黑馬在時都由大黑馬背著,大黑馬不在時便是他自己背著,無論攀爬險崛的天棄山脈,無論面對怎樣的危險,這些行李永遠不會被他拋棄,因為他很清楚儲備的重要性,行李里有藥、有武器有自己研究出來的睡袋,當然不可能少了食物。
葉紅魚靠著牆壁,看著那傢伙像搬家一般從行李里向外掏東西,眼眸里現出一絲異色,而當她看到那個細長形狀的黑色箭匣時,眸中異色愈發濃郁起來。
便是那個匣子裡的箭把隆慶射成了廢人。
這些威力恐怖的箭在山門外也讓她吃了極大的苦頭。
她不知道世間哪個宗派居然能修箭,更記不起來何時出現過如此強大的箭。她一生痴於修道,震驚之餘難免有極大的困惑和求知慾,很想詢問寧缺,然而她清楚這肯定是他壓箱底的保命本事,詢問的話怎麼也無法出口。
寧缺把一塊肉乾和一個小水袋遞到她面前,說道:「荒人的肉,比軍中的干肉好,你兌著水吃但不要吃多了,慢慢嚼。」
說完這句話,他走到莫山山身旁坐了下去,把肉乾撕成絲,然後遞了過去。
莫山山微笑著搖了搖頭,試圖舉起虛弱無力的手臂自己進食。寧缺搖了搖頭,堅持把肉絲餵進她的嘴裡,然後舉起水袋小心餵她抿了幾口水。
葉紅魚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動靜,她正看著手中那塊硬梆梆的肉乾發呆。
她這一世經歷過很多苦難,見過很多慘事,按道理講應該沒有什麼無法克服的問題,然而看著肉乾,感受著指間傳來的觸感,她便聯想起先前那座白骨山裡的乾屍,想起了蓮生神座像乾屍一樣的手指還有冰冷乾燥的乾癟嘴唇……
她微微蹙眉,像盯著天書一樣盯著眼前的肉乾,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肉乾放進唇中,然後機械地咀嚼起來。
進食飲水稍事休息,三人的身體稍微恢復了些精力,便準備離開。就在這時,卻又出現了新的問題,不知道是因為樊籠大陣破碎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先前進入這座魔殿的通道已經完全坍塌,以他們現在的體力根本無法強行破開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