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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朴刀懸在他手腕上,不停擺盪,散發著血腥的味道。
他看著大師兄說道:「我從小到大都在行惡殺人,手上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何必還要讓師兄髒手?既然已經有血,那便繼續有吧。」
一直都是他在說話,大師兄始終沉默,滿是灰塵的臉上,顯得有些惘然,然後漸漸變成不安,說道:「小師弟,你究竟想說什麼?」
「大師兄,我們還是分開走吧。」寧缺說道。
大師兄有些難以理解,眉頭緩緩蹙起,想了想後說道:「既然你一直在等我,我也一直在找你,如今相會,為何又要分開?」
寧缺安靜片刻後說道:「因為我忽然才明白,師兄你一直找我就是為了帶我回書院,而我一直等你,其實只是想等到你。」
「師兄,我很感謝你的出現,因為這對於我來說,很重要。」
說完這句話,他在大師兄身前跪下,大禮參拜。
「因為見到,所以可以分離,原來相見,便是為了分離。」
大師兄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對著他跪下,揖手還禮,感慨說道:「感謝師弟從今日起真正把我當作師兄。」
寧缺再拜,說道:「大師兄,這一年多辛苦你了。」
大師兄還拜,說道:「師兄無能,不能帶你離開,你莫要怨我。」
寧缺無言再拜。
大師兄再拜,說道:「即便要分道而行,師兄總要送你到大道之上。」
第二十二章 佛言
分道而行,首先得上道——而白塔寺里的人們不會讓寧缺帶著桑桑離開,先前被他血腥手段震懾、驚懼漸分的人潮人海,隨著講經首座降臨人間,再次獲得了勇氣和力量,講經首座本身卻才是寧缺和桑桑離開的最大障礙。
大師兄把寧缺扶起,不知從哪裡取出數枝鐵箭,遞到他的手中,說道:「這些是你遺失在瓦山的鐵箭,六師弟進行了修復,你如果能逃出去,把符線再處理一下,這幾個鐵筒也是六師弟做出來的,他托我帶給你。」
寧缺接過沉甸甸的鐵箭,放進箭匣,把其中一個小鐵筒旋緊在一枝鐵箭的箭簇上,說道:「我和桑桑自己走,師兄你就不要送了。」
大師兄望向湖畔寺內黑壓壓的人群,還有不遠處的講經首座,說道:「如果你們自己能走得了,先前又何必一直等我來?」
寧缺看著師兄眉眼間的疲憊,很是不安,在他看來,縱使大師兄已經破五境入無距,但面對已經晉入金剛不壞境界的講經首座,依然沒有什麼勝算。
大師兄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看著他溫和說道:「確實沒有幾個人能勝過首座大師,不過至少我可以攔住他。」
接著他繼續說道:「大師腳踩厚土,金剛不壞,法門裡唯一的弱點,便是過於緩慢,而且按照當年的承諾,他不能出手,所以我有信心送你離開。」
他們師兄弟二人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刻意壓低音量,因為再如何小的聲音,想來也無法瞞過講經首座的聽覺。
講經首座盤膝坐在地面上,右手握著錫杖的中段,神情恬靜自然,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們在說些什麼,又或者聽到了也並不在意。
寧缺看著這名佛宗至強者的神情,心頭的不安愈發濃重,總覺得大師兄出手之後,會遇到很麻煩的事情,伸手便去抓大師兄的棉袖。
然而當他的指尖應該觸到大師兄的棉袖時,卻發現只抓住了一陣風。
微風無由而起,大師兄身上的棉衣輕顫,然後身形驟然虛化,平空消失,不知去了何處,只留了一個字在他耳畔迴蕩。
「走。」
寧缺知道這時候不是述別情,徒呼喊的時刻,大師兄既然已經出手,他便一定要利用這個機會逃走,不然那便是誤了大師兄的安排。
就算大師兄能夠把講經首座拖住一段時間,白塔寺里的人群,尤其是七枚大師和那些佛宗強者,還有那些來自西陵神殿的道門強者,都有可能把他和桑桑留下,所以他背著桑桑,毫不猶豫轉身向白塔下那片靜湖奔去。
然而在下一刻,他的腳步驟然一沉,重重落到地面上,再難抬起。
剛剛開始的逃亡戛然而止。
不是因為那些佛道兩宗的強者,攔住了他的去路,也不是人群再次瘋狂地向他們撲來,而是因為他感知到了身周異樣的天地波動,看到了一些人臉上震怖的神情,猜到了身後發生了非常令人震驚的事情。
寧缺霍然轉身,望向盤膝而坐的講經首座。
大師兄驟然消失,進入無距,目標自然便是講經首座。
無距是世間修行法門裡最神奇的一種,是五境之上的驚世神通,如同御風,又如乘雲,須臾便能翻山越嶺,橫穿諸國。
世間再沒有任何身法,能夠比無距更快,哪怕是劍聖柳白的萬里縱劍。
按照寧缺的推算,當大師兄消失之後,再次出現在眾生眼前時,必然已經到了講經首座身前,甚至有可能已經去千里之外取了某件強大的武器,然後再越千里回到白塔寺,對著講經首座重重擊落。
此時大師兄已經再次出現在眾生眼前。
但他卻不在講經首座身前。
他距離講經首座還很遠,甚至仿佛只是剛剛踏出一步,便被迫現出了身形!
看著十餘丈外盤膝而坐的講經首座,大師兄身上棉襖微顫,灰塵緩緩飄起,神情顯得異常凝重,身體顯得異常沉重,似不能再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