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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想著先前當著皇后娘娘面時,陛下確實沒有和自己談及暗侍衛的事情,方才放下心來。
忽然間他想到一件事情,認真問道:「那……公主殿下?」
徐崇山表情有些尷尬,訥訥說道:「猜到不見得是知道,先前你不是說過這話?」
「臣弟拜見皇兄。」
「坐吧。」
皇帝很隨意地揮了揮手,示意親王李沛言坐下,放下手中的奏章,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問道:「上次我讓宮裡送到王府的兩桶雙蒸喝了沒有?喜不喜歡?」
李沛言皺了皺眉頭,老實說道:「那酒太烈了。」
皇帝沒好氣說道:「酒不烈還有什么喝頭?我說你啊,就是自小身體差,被母親疼得厲害,結果養成了這麼個嬌弱身子。」
李沛言嘿嘿笑了兩聲,說道:「反正有皇兄遮風擋雨,我弱些就弱些。」
說完這句話,他面色一肅,從椅中站了起來,開始進入君臣奏對的時間段,稟告道:「西陵使團準備啟程返回,隆慶亦要離開長安,臣請陛下降旨,將此人留在京中。」
皇帝隨意說道:「當時的協議是讓那個年輕人進二層樓,既然他沒本事,進不了,也不能怪我。不過如此一來協議等若作廢,他要離開便讓他離開好了。」
李沛言聽著這話有些愕然,情急說道:「皇兄,這可是燕國的人質,怎能讓他離開?」
「大唐威震天下,靠的是鐵騎勇士和不言敗之精神,不是靠長安城裡這幾個天天流連勾欄青樓的人質。」皇帝微嘲說道:「當年燕皇遣太子入長安城為質,不是為了安朕的心,而是要安他自己的心,若朕不收他的兒子,他豈不是每夜都要擔心朕的鐵騎隨時都會攻破成京,殺進他的寢宮?為了讓那個老傢伙能睡得好些,能多活幾天,朕只好勉為其難應了。」
「你要明白一點,是燕皇南晉國君這些人非要哭著喊著把人質送到長安城來,而不是朕想要這個人質,什麼狗屁太子皇子,難道大唐養他們不用花銀子,不用浪費糧食?」
皇帝揮揮手,說道:「隆慶皇子想走便讓他走,長安城不養廢人。」
在臨四十七巷巷口便下了馬車,悄悄溜到院後那條窄巷,隔著牆對了幾聲暗號,老筆齋後門吱呀推開,寧缺用最快的速度閃身而入。
接過滾燙的熱毛巾洗了臉,把雙腳放入溫度正好的熱水盆里,寧缺舒服地發出一聲呻吟,覺得從昨日至今夜累積起來的疲憊倦乏一掃而光,繃緊了很久的精神也終於舒緩了下來。
一天一夜之間,他登上了書院後山,戰勝了隆慶皇子,得到了進入二層樓的資格,從一個被人遺忘的書院學生,變成了被書院和昊天道南門爭搶的天才,緊接著被發現是花開帖的主人,進入皇宮,被陛下留膳,與陛下一家子閒聊……
震驚連著震驚,一波跟著一波,接踵而至,紛沓踏來,這等遭遇實在是難以想像,日後可能也極難有人能夠複製,放在旁觀人眼中已然是目不暇接,更何況是他這個當事人?直至此時終於躺到熟悉的床上,寧缺依然有些精神恍惚,覺得極不真實。
桑桑往他腳下的洗腳盆里加了半瓢熱水,蹲在地上仰起小臉,看著他好奇問道:「少爺,皇帝老爺子長什麼樣子?是不是鬍子又長又白?」
「又長又白的是聖誕老爺子,可不是皇帝老爺子。」
寧缺斜躺在被褥上,用手指指自己發酸的大腿,示意桑桑捶幾下,說道:「皇帝陛下啊,其實年齡並不是太大,要說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我還真說不清楚。」
這是一句很誠實的話。對於大唐皇帝陛下,這些年來寧缺的感受向來有些複雜,從那場天災到渭城兵寨的很多細節,他能感覺到如今這位天子便是傳說中的那種明君,然而每每想起將軍府里的血案,想起那些依舊安坐朝堂之上的兇手,明君二字在他心裡便要打上問號。
從邊塞回到長安城,他開始追殺當年參與將軍府血案的兇手,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了這些年裡,那位皇帝陛下雖沒有明查此事,但暗中還是做了很多事情,該謫的謫該貶的貶該邊緣的邊緣化,雖然寧缺理所當然認為這些懲戒遠遠不足,但他必須承認,對一件被世人遺忘已久而且沒有任何翻案證據和必要的案件來說,皇帝陛下做得已經足夠多了。
至於將軍府血案的罪魁禍首,親王李沛言和夏侯大將軍……一個是皇帝陛下的親弟弟,一個是帝國倚為砥柱的大將,現如今依然風光,他也能明白其中道理。
寧缺在心中默默說道:「陛下,你對自己的親弟弟下不了手,那就交給學生我來做吧。」
桑桑坐到床邊,揮動著小拳頭極有節奏地敲打著他的大腿,看著他的臉,難以壓抑心頭的好奇,問道:「皇后娘娘生得好看嗎?公主殿下好像不喜歡她,但上次在紅袖招里,我聽小草說過,皇后娘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所以陛下這麼多年才會就喜歡她一個人。」
感受著小拳頭的敲擊,寧缺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說道:「我說你就應該少和小草她來往,跟她學不著什麼本事,也就學著像長舌婦人一樣議論宮闈。」
桑桑說道:「我就是好奇。」
寧缺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睜開雙眼,嘆氣說道:「皇后娘娘看不出來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皇帝陛下也不好總結,但至少有一點我知道,如果他去做生意肯定是個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