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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是深冬,縣城的街道上覆著薄薄的雪,然後被行人踐踏成黑泥,她從斷峰里出來後,一直沒有穿鞋,赤裸如蓮的雙足,在黑水裡格外醒目。
麵攤後擱著兩個爐子,鍋里的水已經開了,正散發著麵食煮熟後令人愉悅的淡淡味道,麵攤上的香菜末味道則是更加濃郁。
桑桑在麵攤前站了會兒,決定吃碗麵。
沒有人理會她,攤主也沒有接待她,就像沒有人注意到她那雙赤裸的玉足踩在黑色的雪泥里,卻沒有流露出絲毫怕冷的意思。
麵攤這時候很熱鬧,很嘈雜,不是生意太好,而是有人在這裡鬧事。
攤主有個十二歲的小姑娘負責拉麵,有青皮地痞要她下面,調戲說小姑娘下面最好吃了,於是便有了現在這番吵鬧爭執,那攤主父親雖然氣的渾身發抖,卻沒有勇氣拿起菜刀講道理,幾個地痞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要吃麵。」
桑桑看著攤主說道,語調有些彆扭,因為她覺得要吃麵這件事情,本身就很彆扭,而攤主這時候比她還彆扭,自然沒有理她。
桑桑有些不悅,神情威嚴說道:「我要吃麵。」
依然沒有人理她,那幾個地痞嚷嚷著開始掀攤子,場間一片混亂,鍋碗瓢盆被扔的到處都是,滿滿一盆香菜末就這樣倒在了地面。
桑桑低頭,看著香菜末混進黑雪泥里,覺得有些可惜,然後她又開始厭憎自已的反應,因為可惜這種情緒同樣很低賤。
打砸的聲音越來越響,攤主頭破血流,癱坐在地上,小女孩蹲在父親身旁不停地哭泣著,而那幾名流氓似乎還沒有罷手的意思。
桑桑原諒麵攤老闆的不敬,覺得街對面的燒餅似乎也很香。然而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聽到了攤主痛苦的祈禱聲。
「老天爺,如果你有眼睛,你怎麼不把這些雜碎給收了呢!」
桑桑停下腳步,微微低頭。
大黑馬看著她,隱約察覺到自已即將親眼目睹宗教歷史上最著名的畫面,難以自禁地興奮起來,不停嘴著白霧。
攤主的咒罵聲和祈禱依然在繼續,桑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轉身望向那幾名地痞。
那幾名地痞流氓正在砸東西,其中有個人拿著把菜刀,正在那裡揮舞著亂砍,嘴裡不停地罵著髒話,神情非常興奮。
「我操你媽的,今天就算昊天也救不了你!」
第五章 我愛世人(下)
因為過於興奮,那名地痞沒有注意腳下,踩到一塊冰上,滋溜一聲滑倒,手裡的菜刀在一名同伴的大腿根上滑過,然後砍在支著麵攤篷子的粗毛竹上。
可能倒下的太猛,或者是刀太快,那名同伴的大腿根處出現了一個大口子,鮮血狂噴,粗毛竹從中斷開,刺進另外一名地痞的胸口。
場間一片混亂,待人們清醒過來時,發現那三名地痞都死了。
一名地痞渾身都是自已噴出來的血,一名地痞的胸窩被戳穿,拿著刀的那名地痞則是在混亂中誤傷了自已的腹部,腸子流了一地。
很血腥的畫面,很令人震撼的變化,無論是看熱鬧的民眾,還是麵攤父女二人,都臉色蒼白至極,無法醒過神來。
「給我煮麵。」
桑桑看著攤主說道,然後微微皺眉,發現不止香菜末沒有,便連辣椒油也已經打翻,頓時沒了吃麵的興趣,牽著大黑馬離開了麵攤。
她走到街對面賣燒餅的漢子身前,想要買兩塊燒餅,不知為何又改了主意。便在這時,她聽到麵攤傳來的議論聲。
人們讚美蒼天有眼,說要替那對父女作證,這是昊天的神跡,又有人提到了縣城外的道觀,要父女去道觀還願,說那裡的牛道人是真正的仁善好人,然後便有婦人嘆息道好人沒好命,牛道人就快死了。
桑桑牽著大黑馬出了縣城,找到那間並不破落、但明顯有些簡陋的道觀,漠然的目光隔著院牆,看到了那名垂死的老道。
老道很乾瘦,身上長滿了膿瘡,準備接掌道觀的一名中年道人有些厭惡地站在門外,平日裡受過道觀救濟的人,則是忍著惡臭在旁邊侍奉著。
她靜靜看了會兒,然後轉身離開。
就在她離開後不久,簡陋的道觀里忽然生出一陣異香,緊接著有金花從陳舊的房樑上垂落,灑在了老道的身上。
老道臉上的膿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然後消失,滿頭枯槁的白髮竟瞬間變得烏黑無比,他的病不但好了,而且年輕了十幾歲的樣子。
那名中年道人驚愕無比。房間裡的昊天信徒們,則早已跪到了地面上,對著天空不停地叩拜禱告,用哭一般的聲音感謝昊天的恩賜。
老道在人們的攙扶下艱難坐起身,想著這一生虔誠奉道,艱難救濟世人,終於有了回報,雙手向天老淚縱橫道:「神愛世人啊!」
在道觀西南數里外,桑桑牽著大黑馬行走在林間。
大黑馬看著她的背影,眼裡全是疑惑的神情,它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做這兩件事情,記得寧缺以前說過,天道無形更無情,人間的子民信徒,在她眼中應如螻蟻一般,那麼她為什麼要管這些事?
在某座深山裡外,桑桑遇到了一戶人家。這家人有老有少,一共十四口,以燒炭為生,日子過的有些辛苦,卻自有一份平靜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