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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緩,並不是真的停止,即便再慢,只要不停落下白塔終有一天,會落到崖坪上會把她和寧缺壓在塔底。
要擺脫當前的局面,便必須離開崖坪,而要離開崖坪,則需要強行破開這個由佛光、經文和數百萬信徒覺識組成的大世界。
佛祖的西方極樂世界。
桑桑不願意付出如此多的代價,因為人間還有書院。
她背著雙手,面無表情看著空中的白塔,靜靜思考。
看著她這樣,寧缺很是無奈,揮出鐵刀斬破飄到崖前的數字經文,掠至她身邊,擠進大黑傘里,在她耳邊大聲喊道:「醒醒!」
桑桑神情不變,說道:「我此時並未睡著。」
寧缺說道:「趕緊想想辦法,我可不想當許仙!」
桑桑說道:「被鎮在塔底是白娘子。」
寧缺很惱火,說道:「你如果變成白娘子,我難道還能在塔外邊呆著?」
桑桑看著那座白塔,說道:「我被你們書院變弱,破不了這塔。」
寧缺說道:「這還成了我的責任了?好吧……就算是我的責任,但你是昊天,身上總得帶著些什麼寶貝吧?」
桑桑看著他,指了指大黑傘。
寧缺很不滿意,說道:「你看看佛祖留了多少寶貝?你就留了這麼把破傘?」
他把那個破字說的很重。
大黑傘現在確實很破,但如果它有感知,肯定覺得很委屈。
桑桑不委屈,因為委屈是孱弱的人類才會有的情緒,說道:「弱者才會做這麼多準備,我來人間什麼都不需要。」
在她看來,佛祖便是弱者。
寧缺說道:「你說的那個弱者,現在快把你這個強者鎮壓了。」
桑桑看著他說道:「你覺得佛陀的這些手段便能勝我?」
寧缺說道:「我正看著這齣悲劇在上演。」
桑桑說道:「異想天開。」
寧缺說道:「他想的不就是開天?」
「我說不開,天便不能開。」
她忽然望向寧缺身後的行李,看著那張佛祖留下的棋盤,面無表情說道:「因為我是昊天,而你……什麼都不是。」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顆青梨五百年
說完這句話,桑桑的氣息陡然為之一變,她明明還是站在崖坪上、梨樹下,就在寧缺身旁,共著一把傘,然而在寧缺的眼中,她仿佛瞬間變得高大了無數倍,仿佛要觸著天穹,居高臨下俯視空中的白塔。
面對佛祖的至強手段,她以佛宗的無量相應。寧缺看過觀主的無量,看過酒徒的無量,唯有她的無量,才是真正的無量。
懸空寺感受到她的變化,滿山崖的鐘聲,無數座寺廟裡響起的頌輕聲,沒有因此而停止,反而隨著她的氣息變化,變得更加響亮。
寺廟裡的僧人們頌出的經文,每字都重如廟宇,東西兩峰飛石漸落,數萬僧眾的身體搖晃不安,鮮血從口裡汩汩流出,卻依然頌經不止。
寧缺發現桑桑的臉色有些略微蒼白,不由很是擔心,桑桑知道他在想什麼,平靜說道:「這是我的世界,誰也別想困住我。」
然而這裡是佛國,是一個很大的世界。
隨著懸空寺的鐘聲響起,朝陽城裡秋雨里的七十二座寺廟同時鳴鐘;極遙遠海畔的瓦山爛柯寺開始鳴鐘:長安城裡的萬雁塔寺沒有秋雁孤鳴,卻有鐘聲;早已變成廢墟的紅蓮寺,只有一口被燒至變形的廢鍾,此時在秋風的吹揣下也開始發出聲響,嗚咽有如鬼魂在哭泣。
燕國都城外有間極破落的庵堂,已經廢棄多年。從去年開始,有十餘名喪夫無子的婦人被家族趕出家門,奪走田產與房舍,婦人們聚到破庵堂里,她們用瓦片剃去尚未花白的頭髮,伴著殘燈破佛絕望地準備就此度過漫漫餘生,或是某夜突然慘死於強盜手中。
今天,她們忽然聽到了一道極悠遠的鐘聲。
婦人們被冰冷殘酷的生活折磨的早已失去了任何希望,這道鐘聲卻仿佛向她們的身體裡灌注了某種力量,她們站起身來,跑到庵堂後方那口破鍾前,握緊拳頭不停地向鐘面砸去,砸到拳頭濺血,她們仿佛想將這些年來的怨恨和絕望都用鐘聲發泄出來以此在來世尋找慰籍。 破鍾發出的聲音很啞,很難聽,很像她們在嚎啕大哭。
朝陽城內,無數僧人跪拜在佛祖像前,不停頌讀經文,無數信徒跪在已經消失的湖水與白塔前,不停向著佛祖祈禱;長安城萬雁塔寺僧人們愕然聽著院後響起的鐘聲,那些石尊者像仿佛都要活了過來。瓦山爛柯寺里,住持觀海僧神情凝重,對著峰頂的佛祖石像殘跡,跪倒沉默不語。
城市鄉野間,所有受過苦修僧恩惠的人無論老婦還是稚童,在無所不在的鐘聲里虔誠跪下,對著不知何處的佛祖祈禱不停。
鐘聲、經聲、祈禱聲,在人間每個角落裡響起,人間便是佛國,只要相信佛祖,那麼人們便會進入他留下的大世界。
西方極樂世界。
桑桑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白她還是低估了佛祖的威能但她並不慌張,因為既然這些都是佛祖的安排,那麼佛祖必然沒死。
那麼只需要找到佛祖,真正的殺死他佛祖在人間布下的極樂世界自然便會毀滅,所有的這些手段,都會變成夢幻泡影,不復存在。
而她已經找到了佛祖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