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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方落,管事緊接著恭維說道:「話說這天下,有資格在陛下與昊天掌教之間調衡傳話之人,還真只有殿下您了。」
「哼,本王難道想做這個傳話人?」李沛言冷笑著說道:「想天啟元年,皇兄剛剛即位巡視南方大澤,讓我留在都城長安監國,本王當時年青衝動,還真信了這些西陵神棍的蠱惑,結果事後惹來皇兄好大一通脾氣,過了好些年才緩和了關係。」
世人皆知大唐皇室與西陵神殿一在世俗一在宗教互不對眼,但這位親王殿下卻算得上是其中某位異數,不止與大唐帝國境內的昊天南門交好,與西陵神殿也偶有通信,而雙方這種交流則是起自於天啟元年的某次合作。
管事看著親王殿下微微蹙起的眉毛,心想自己服侍殿下服侍了這麼多年,也依然看不明白殿下冒著陛下不悅的危險與西陵交好究竟是圖什麼,關於這件事情他從來不敢發問,然而此時看著殿下拿著昊天掌教的親筆書信發怔,他終是下了決心,看了看窗外動靜,鼓著勇氣低聲說道:「殿下,外有強援內自安啊……」
李沛言聞言微微一怔,旋即似笑非笑打量著這個自幼跟著自己的管事,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和聲說道:「果然不愧是府中老人,能看明白本王的心意。」
待那位管事離開之後,李沛言臉上笑容驟然褪去,輕敲桌旁銅鈴喚來一名侍衛,深思片刻後寒聲說道:「大管事有問題,通知宮裡出動暗侍衛盯住他……」
「不,直接殺了!」李沛言沉聲說道:「居然敢挑撥本王與皇兄之間的關係,這種人不能留。然後你通知軍部,讓他們查一查當年我出宮開府之時,大管事是通過什麼門路進了王府,重點查一查他與西陵之間有沒有關係。」
布置完這些事情,親王殿下一個人在書房裡呆了很長時間,他坐在書桌旁回憶那年發生的事情,如劍般筆直的濃眉緩緩蹙了起來。關於宣威將軍府和燕境屠村兩案,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因為他堅持認為自己做那些事情都是為大唐著想。
大唐如今鐵騎名將無數,又有書院和夫子,即使是西陵神國也不敢稍露敵意,然而大唐要千秋萬代傳承下去,萬一數代之後國力衰弱如何?夫子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到那時又如何?如果那觀里的七卷天書昭示應驗又如何?為了和信眾遍布天下的昊天道門維繫良好關係,死些不重要的人又如何?
只要不涉大唐根本,他根本不在意那些無辜死去的人。
他相信皇兄也不會在意。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明宮裡的夫妻
初秋時節,長安城北的大明宮在一片依舊茂密的古樹間祥和靜立,數百年甚至近千年的生長時間,讓這些古樹極為粗壯高大,但依然無法遮掩住宮殿群的宏偉氣魄,無法壓抑住天下政治中心的肅穆氣息。
宮城最美之處乃是清思殿,由殿後欄畔向後山望去,幾場秋風過後,漸有微枯樹葉飄落,青蔥之色里開始混入明媚的淡黃輕紅,說不出的明麗動人。
容顏清癯的大唐天子李仲易,輕輕握著皇后溫軟的手,看著殿前群山裡的初秋景致,輕聲嘆息說道:「樹木要經千年風雨方能參天,大唐立國千年經歷無數場戰爭,犧牲無數名將良臣勇士,才有如今尊崇地位。當初沛言為了那些西陵道士居然犧牲我大唐百姓甚至是將領,只怕他根本沒有想到,如此行事落在那些道士眼中又有何等意外,若我大唐不能抗住外界壓力隨意犧牲臣子,那這樣的大唐又有何令世間震慄的資格?我身為大唐天子如何能不在意?」
皇后將手中那封西陵來信遞還與他,輕輕依偎在他身畔,秀麗眉眼顧盼之間自然而生嫵媚溫婉之意,低聲勸解說道:「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陛下何必自擾。」
「死了的大唐臣子依然是朕的臣子。若他不是朕的親弟弟,若不是……」皇帝滿懷深意看了皇后一眼,說道:「朕豈能就此饒了他們。」
皇后知道他第二句若不是後面想要說的是什麼,緩緩站直,平靜看著欄外明媚的秋山老樹,說道:「當年陛下遠遊南澤,親王殿下接到昊天掌教來信,只怕也是覺得有些棘手,畢竟那次知守觀也終於打破沉默開了口,這世間誰又能確定那七卷天書所昭示的前兆是否存在?」
沉默很長時間後,皇帝緩緩開口應道:「幼年在書院讀書時,夫子曾經教誨過我,對於暫時不能理解的事物,承認其存在而不用去理會,因為若你連世間的事情都沒有處理明白,何必徒勞去思考那些冥間的事情?」
「傳說終究只是傳說,即位那年,那三名來自不可知之地的天下行走遠赴荒原,也未曾有絲毫線索,若觀里七卷天書真有明確諭示,何至於連那等人物也尋找不到?既然如此,後面發生的那些事情只不過是那些神棍慌亂之下的妄行罷了。」
「至於你說皇弟當年可能被驚悸,確實有其可能,但他始終還是犯了一個最致命的錯誤,自幼他生長在我羽翼之下少禁風雨,所以無法清晰地看明白,我大唐能夠橫掃天下,能夠無視西陵神殿,甚至面對來自知守觀和懸空寺的壓力也可以毫不在意,除了國力強盛又有書院庇護之外,更重要的是……大唐從不妥協。」
皇帝陛下時而用朕時而用我自稱,那是因為他說的每段話所指所向都不相同,皇后娘娘靜靜看著他熟悉的側臉,注意到他刻意沒有提一處的名字,說道:「不是我要替親王殿下說話,只是此事牽涉太廣太深,由不得他不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