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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教跪在她的腳下,不停親堊吻著她赤足前的地面,無比謙卑說道:「您在世間最忠誠的僕人,恭迎您的降臨。」
他重傷難愈,眼盲手斷,較諸書院後山時,更加瘦小淒涼。
她看著腳下這個枯瘦的矮子,忽然想起了一句話。那是很多年堊前,在那座被自已遺棄的山脈里,她聽到的一句話。
「你看那個人,好像一條堊狗啊。」
她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但直到今天,依然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傢伙在說完這句話後,會笑的那樣開心,開心地直流眼淚。
她眉頭微蹙,黑瞳深處有聖潔的光焰生出。
掌教開始痛苦地嘶嚎,被余簾用蟬翼刺傷的眼睛,也開始有光焰燃堊燒,片刻之後,光焰熄滅,一抹灰從他的眼中飄落。
他看著眼前清晰的世界,痛堊哭流涕,連連叩首。
桑桑不再看他,牽著黑馬走了出去。
她看了一眼那座黑色肅殺的神殿,向光堊明神殿走去。
光堊明神殿裡點著萬年長燈,不論是前代光堊明大神官被囚,還是神座空懸無人,那盞燈始終亮著,那便是這座神殿的象徵。
西陵大治三千四百五十年,初春微寒某日。
天諭大神官回歸昊天神國,光堊明神殿的萬年長燈熄滅,因為有人走進了神殿,她就是光堊明,不需要象徵。
西陵神殿四周山野間的野花驟然怒放,引來無數詫異的目光,要知道西陵雖然溫暖,但此時離花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更令人震撼的事情也發生了——數十年堊前夫子登桃山斬遍桃花,從那之後,桃山的桃花便再也沒有開過一次。
今日卻有無數株桃花盛放,滿山滿野。
第八章 曾經的同窗
初夏的長安還談不上酷熱,有錢人的後宅里卻已經擺上了冰盆,穿堂風帶著冰塊的涼意,在屋裡繚繞不去,竟似回到了冬天。
褚老爺卻依然敞著衣襟,滿頭大汗,不停揮動著蒲扇,顯得非常熱——聽到那個消息後他無法不緊張,心也開始熱起來。
「是真的嗎?這事兒是真的嗎?」他盯著禇由賢,壓低聲音問道,顯得格外神秘,「如果你不方便說,你可以不說,眨眨眼睛就成。」
禇由賢看著父親無奈地嘆息一聲,扶著額頭,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雖然這兩天宅里都開始傳這件事情,他卻沒法承認。
看著他的反應,禇老爺便知道那事兒大概是真的,臉上的皺紋驟然舒展,大笑兩聲,興奮地拍著他的肩頭,說道:「難怪這些日子很難在家裡看見你的人,在紅袖招也沒有撞見過你,心想你不可能就這麼洗心革面,原來竟是去做官了。不錯不錯,當年花那麼多銀子送你去書院,果然沒錯。」
禇老爺乃是長安城裡有名的富翁,這輩子最希望的便是子弟能夠在官場上混出模樣,按照查到的那消息,禇由賢的職位雖然不高,但位置卻極要害,堪稱朝廷心腹,確認這件事情是真的,他哪有不老懷欣慰的道理。
著禇由賢肅容說道:「「你在書院裡的成績一塌糊塗,辦事能力也不怎麼突出,能做到這位置上,你應該心知肚明,那是十三先生念著舊日情誼,你可萬萬不能辜負,謹行慎言,不要太過得意。」
禇由賢忍了多時,聽著這話終於再也沒法忍下去,揮著手臂惱火地嚷道:「到底是誰在得意?到底是誰在得意?我做的是暗侍衛,這事兒就不能讓人知道!你非得花幾千兩銀子請人來查我,現在這下好,讓你查出來了,那你說我還能不能做下去?你是不是還得再花幾萬兩銀子去封大家的嘴?我就不明白了,本來挺好一事兒,怎麼就讓你給弄的這麼麻煩?」
禇老爺被兒子一頓教訓,偏生卻沒法還嘴,因為這事兒確實是他辦的有欠考慮,臉色青一陣紅一陣,說道:「以後不管你了還不成?」
禇由賢站起身來,氣乎乎地準備離開。
禇老爺見自已放低身段,這小子居然不領情,不由真的有些惱怒,喝道:「別以為你現在是朝廷心腹,我就不敢揍你!這等時候,還出去野什麼野?」
禇由賢說道:「夜裡紅袖招有聚會,必須要去。」
禇老爺怒道:「我都已經十天沒去了,你憑什麼去?」
禇由賢惱火說道:「書院同窗聚會,你要不讓我去,我就不去。」
禇老爺想說不去又如何,忽然想著十三先生好像也應該算是兒子的同窗,哪裡還說得出口,說道:「早去早回。」
初夏的長安城裡綠樹成蔭,即便隔著很遠的距離望過去,映入眼帘也有大片青意,很是令人感覺舒服。
只是再美麗的風景,如果看的時間長了,總會有些厭煩,就像世界如此之大,夫子看了千年也看膩了,總想著要去別的地方看看,又比如皇后娘娘在這座城市裡生活了數十年時間,因為沒有人陪她看,也生出了厭意。
寧缺站在城牆上,看著城市裡的山林湖泊,很自然地想起了這兩個人,然後想起了葉紅魚在雁鳴湖畔說的那句話。
—你一生都將困在長安城中,你會是一個憤怒的囚徒。
除了清明時節出城十里祭墳,他很多天都沒有離開過長安,已經開始厭倦,距離憤怒還有一段距離,但他明白自已確實變成了一個囚徒。
有和暖的風在城牆上輕拂,初夏和深春一樣,都是長安城最溫暖最美好的時節,大師兄卻依然沒有解下身上那件舊棉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