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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柔和的陽光,卻註定模糊遠方的景物,就算睜著眼睛不眨,想要看的更遠一些,也根本無法做到。
她還是靜靜看著那處,她知道那裡是東北方向,她不知道為什麼是,但她知道是,因為宋國便在東北,葉蘇在東北。
陽光變得越來越柔和,甚至有些柔軟,仿佛不再依照直線行走,而變成了水般的事物,將畫面都變得蕩漾起來。
葉紅魚看著柔軟的陽光里那些變形的畫面,很認真地分辯著。
她好像看到了知守觀,看到了山道,看到了背著木劍的單薄少年,看到了碧藍的海,看到了他冷漠的臉,最後她看到了青峽,終於看到了他的笑容,他的身影漸漸遠去,不再像從前那般挺直,卻越來越高大。
他的身影最終消失在陽光里,再也找不到了。
就在這一刻,葉紅魚知道,兄長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閉上眼睛,不是昏睡,只是不想看,唇角再次溢出鮮血,不是因為內傷,而是因為心傷。她的臉色變得異常雪白,是因為柔軟的陽光忽然變得清冷起來。
過了會,她再次睜開眼睛,已經平靜,眼眸明亮至極,最深處沒有星辰幻滅重生,只有一顆最明亮的星,懸在靜寂的夜空里。
那片碧藍的腰子海是假的,是莫山山腰間的緞。
可惜感覺是真的,他真的已經離開。
她眼睛最深處的那顆明星忽然閃爍起來。
兩道極細的血水,從她的眼角淌出。
她面無表情,沒有悲痛,她沒有流淚,只在流血。
莫山山卻在她臉上看到了無限悲痛,在她的眼裡看到了一片汪洋,心頭一痛,伸手握住她的手,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這樣緊緊地握著。
走出深淵,越過青丘,早已做好準備,又有裁決司的暗中配合,車隊一行沒有受到任何阻攔,甚至西陵神殿方面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走出西陵神國,便來到了滔滔大河前,在那道著名的鐵鏈前,葉紅魚看了片刻,然後車隊繼續南下,進入了大河國境內。
此時葉蘇的死訊已經傳遍天下,大河國做為唐國最忠實的盟友,也已進入全面備戰,國君不在,並沒有影響朝臣們的判斷,街上的民眾,腰間都懸著秀劍,神情嚴肅地行走在霜楓之間,真有了全民皆兵的感覺。
沿途,葉紅魚通過身邊的黑衣執事,不斷發布命令,讓裁決神殿裡依然效忠於自己的神官執事潛伏起來,因為桃山必然會迎來一場血腥的清洗,她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少還能活下來,但總要盡力爭取。
在皇宮前的石階上,莫山山與葉紅魚告別,葉紅魚將去莫干山墨池苑養傷,同時那裡將成為舊裁決神殿的辦事地點,她雖然還有些擔心葉紅魚的傷勢,但她畢竟是國君,有很多政務需要處理,尤其是當前這般嚴峻的局勢下,她肩上要承擔的責任太重,不可能繼續遠離大河國的權力中心。
「我很想知道,在那道鐵鏈前,你看著大河究竟想了些什麼。」
「柳白觀大河悟劍,那道劍被他畫在紙上,寄給了我,我想看看,我現在的劍和那條大河之間還有多少差距。」
葉紅魚說的差距,不是指劍道境界的差距,而是別的。
「柳白和兄長做的事情,是我未曾做過的,對於信仰的態度,我始終淡然,這或者也是一種虔誠,或者我需要改變些什麼。」
莫山山說道:「整個人間都將改變。」
葉紅魚知道她說的是新教,說道:「我將拿起劍,守護他的信仰。」
從說出這句話開始,新教便有了一位新的守護人。
在葉蘇創建新教的過程里,最開始的守護人是劍聖柳白,後來是柳亦青,劍閣在其間發揮了最重要的作用。
書院與新教之間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無論是大師兄還是寧缺,都不可能扮演這種守護者的角色,因為他們是無信者。
葉紅魚轉身,看著莫山山繼續說道:「我還需要你更多的幫助。」
莫山山明白她的意思,新教傳播,如果有一個世俗國度的支持,那麼必然會發展的更加快速,基礎也會更加穩固。
就像書院無法扮演守護人的道理一樣,唐國可以給予新教最直接的武力支持,卻沒有辦法讓新教在國境內直接占據精神統治地位。
大河國沒有這個問題,生活在這裡的人們,雖然親近唐人,卻依然是昊天的信徒,也沒有什麼昊天道南門的說法,最關鍵的是,她是國君。
「這是自然要做的事情。」
莫山山把眼鏡向上頂了頂,模樣很可愛。
葉紅魚注意到她的可愛動作,皺眉問道:「寧缺做的?」
莫山山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治眼睛的,很好用。」
「只要你別誤以為是定情物就好。」
葉紅魚微嘲說道:「你去桃山助我,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你想幫寧缺,這些事情他知道嗎?就算知道他會在意嗎?」
莫山山看著皇城角落裡那株花樹,說道:「那樹花自己開著,不需要別人看。」
葉紅魚嘆道:「這是何等樣白痴的說法。」
莫山山微笑說道:「他最喜歡罵人白痴,以前在我面前也罵過你。」
「能不能不要什麼事情都聯繫到那個無恥無用的傢伙?」
葉紅魚微怒說道:「世間女子大多不知自愛,能讓我瞧得起的極少,你在其間,可若你擺脫不了那個弱點,終究也只能是個普通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