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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因為他準備用天下溪神指,因為他的敵人是自己的父親。
大師兄想要阻止這場戰鬥,因為他認為父子相殘是很錯誤的事情。
余簾只用了一句話,便阻止了他的阻止:「如果書院要毀滅,你至少要給皮皮一次盡心的機會,不然他的後半生該如何度過?」
陳皮皮用書院不器意馭天下溪神指。
指氣縱橫於微雨之間,有如乳燕投林,頑皮渴望卻難尋蹤跡。
明明一指向東,天地氣息卻凝如鋒刃,自西方斜斜刺來。
明明手指疾顫如風中勁草,指意卻靜柔清美如湖中蓮葉。
陳皮皮上一次施出天下溪神指的時候,是在某個新年的某一天,那天桑桑抱著被褥,站在長安府衙的後花園外。
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二次出手。
也是他最強的一次出手。
面對破雨而至的指意,觀主的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神情。
這是他教給陳皮皮的。
他很滿意,陳皮皮現在所展現出來的境界與能力。
所以他很欣慰,決定對陳皮皮不要過於嚴苛。
他伸出食指,虛點而出。
他決定不殺死自己的兒子。
只聽得一陣風雨聲,簫聲,鼓聲,嘈亂而作。
在街間縱橫的指意,瞬間破碎成無數碎片。
噗噗數聲悶響。
陳皮皮倒在了雨水裡,渾身是血。
他的四肢關節,都被指意所傷,血洞森然,看上去極為悽慘。
觀主用的,也是天下溪神指。
才是真正強大的天下溪神指。
陳皮皮無法動彈,像臨刑前的男人般箕坐在雨水裡,嚎啕大哭。
他哭得非常傷心。
第一百五十九章 知守
雨停了。
天上的雪也燒光了,不再繼續落下。
街上一片安靜,只能聽到哭聲。
陳皮皮就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坐在地面上放聲大哭。
在父親和師兄師姐面前,他就是個孩子。
他哭得如此傷心,原因很複雜,他的父親和師兄師姐卻很明白,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他除了哭還能做什麼呢?
觀主負手從他身旁走過,沒有看他一眼,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大師兄感慨說道:「能哭出來也好,不至於鬱郁。」
余簾卻眉頭微蹙,看著街那頭說道:「我們還沒死,書院還沒亡,哭什麼哭?」
觀主正在緩步走來,來自昊天的力量灌注到他的身軀里,讓他變得越發強大,但余簾說的也沒錯,她和大師兄終究還沒死。
只要沒死,這場雪街之戰便沒有結束,書院就依然存在。
書院必須把觀主留在這條長街上,才能保住驚神陣的陣樞,保住這座長安城,但遺憾的是,大師兄真的很不擅長打架,只擅長別的。
灑落雪街的清光落在他樸實可親的臉上和滿是血跡的舊棉襖上,讓他看上去就像是鄉間剛剛殺完年豬的塾師。
事實上,在書院後山他一直都是老師。
無論琴棋書畫還是陣道音律,那些在各自領域都擁有至高地位的師弟師妹,全部都是他的弟子,所以他在這些方面擁有普通人難以企及的能力。
看著緩步走來的觀主,他就像教書先生遇到難題時,總習慣於用手裡的粉筆當武器那樣,自然也想起了這些年裡自己時常接觸的那些事物。
大師兄動念,便有風從城北呼嘯而至,捲起街道上的殘雪,拂動街道兩旁的宅院廢墟與垮塌的檐,拂動能夠遇到的一切事物。
瓦片顫動發出低沉的撞擊聲,如石鐘,有酒樓的破幡在寒風中飄舞,嘶啦作響,如斷弦的琴,風從斷垣縫隙里穿過,嗚咽如簫。
這些殘破的感傷的悲傷的聲音,合在一起,便是一首如泣如訴的曲子,曲聲並不悠揚,只是幽哀不盡來到了觀主的身前。
觀主停步望向街對面,神情微凝,出指。
大師兄伸手向街旁的巷坊,把城南無數道街巷,變成了棋枰之上的縱橫棋路,他便是棋枰畔的弈道高手,瞬間把那道指意切割成無數碎片。
觀主拂袖一卷,把那些縱橫棋道卷亂,再出指。
大師兄鬆手把木棒扔到身前的濕街上。
他不通符道,所以沒有繼承驚神陣,但他能夠運用這座陣里的天地氣息。
當木棒落下時,那堵千年城牆沒有再次出現在街上,只是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朱雀大街上空的雲層里,也隨之發出一聲輕響。
然後是巨響,無數聲巨響。
無數道閃電,從雲層里鑽出,然後劈落長街,向觀主的身體劈去。
這些閃電非常密集,威力無比巨大,即便觀主用無距進入天地氣息的空間夾層,也無法確保不會受到傷害。
觀主的身形忽然變得淡渺起來,一道閃電劈中他原先站立的位置,煙塵瀰漫,隱有焦糊味道,卻劈了個空。
無數道閃電接連落下,觀主的身影再次顯現,然後消失,就像清渺淡然的雲霧一般,在電閃雷鳴中不停飄掠,根本無法捕捉。
余簾從原地消失。
長街上再次響起蟬鳴,數千隻數萬隻蟬的怒鳴。
風雪再起,其間隱著的怒蟬鳴嘯,有如搏命的山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