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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終於明白那位書院教習在舊書樓前那番警告的真實意思,甚至隱隱猜到,那些書架上的修行書籍應該是用某種符之術書寫而成。
「舊書樓里有很多修行類書籍,我當時就在想,你應該在那裡。」
寧缺看著桑桑,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抱著身體孱弱,就像個小老鼠般的小女孩兒奔走於臨平市集書攤時的畫面,輕聲說道:「不過要看懂那些書,好像是件很麻煩的事,感覺有座山攔在我面前。」
「少爺,繞過去不行嗎?」桑桑仰著小臉,蹙著細眉關切問道。
寧缺搖搖頭,靜靜看著她問道:「以前我們商量過,如果一座山繞不過去怎麼辦?」
桑桑用力地點點頭,說道:「把山劈開。」
第八十四章 春已濃,人將殘,書如故
第二日書院安排的課程是數科,但今天的書舍里氣氛與昨日有些不同,案旁的學生們沉默聽著教授先生的授課,心思卻早已經飄到了別的地方,飄到了那座叫做舊書樓的地方,很明顯昨天有很多人經歷了和寧缺相同的情況,相反也激起了這些年輕學子們的不甘心情和挑戰意志。
散鍾清幽響起,數科教授先生輕拂衣袖宣布下課,書舍里哄的一聲,所有學生都快步沖了出去,向書院深處那座木樓跑去。教授先生看多了新入書院學生們的表現,只是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昨日沒有去舊書樓的褚由賢,聽同窗們說了那樓里的神奇,今日也動了心思去一探究竟,招呼了寧缺一聲便沖了出去。寧缺今日倒顯得極為平和,一點都不著急,走出書舍後並沒有急著去舊書樓,而是沿著石徑去了灶堂。
兩人份的午餐,加了根雞腿,吃了三顆生雞蛋,寧缺慢條斯理地吃完面前所有食物,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灶堂,滿意地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腹部。
走出灶堂,踏上那條繞著濕地蘆葦的清幽石徑,他依然不急著去舊書樓,而是繞著那片濕地湖澤慢走了三圈,直到確認腹內的食物已經消化,變成了身體需要的熱量,又蹲在湖畔仔細地洗了道手,才平靜走向了舊書樓方向。
他沒有修行潛質,但他有足夠的作戰經驗,面對著舊書樓內那些神秘的書冊,他決定以迎戰的態度,以堅狠的精神,一點一點劈掉那座攔在身前的大山,所以他必須把身體和精神都調息到最佳的狀態。
「讓讓!讓讓!不是開水!是活人兒咧!」
舊書樓前聽著一陣急促的喊聲,那四名穿著書院袍的執事人員,拎著一名昏厥的學生快速奔出,他們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喊的話卻特有趣兒,這兩日來大概抬出來太多昏厥學生,他們必須想些招兒來消解這種無聊的重複。
至少已經有十幾名昏厥學生躺在了舊書樓外,書院早就已經預備好了這種情況,有專門負責此事的教習拿著醒神湯、濟元丸之類的藥物在一旁救治。
寧缺看著這幕畫面,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
順著樓梯走上去,空曠的樓內書架之間,他發現正在苦讀的學生數量比昨日少了些,但大部分是被抬了出去,而不是畏難沒有登樓——能考進書院的沒有無能之輩,誰甘心僅僅在第二天便黯然放棄?只是看那些年輕學子們蒼白的臉色,搖搖晃晃有若飲醉般的身體,只怕沒有誰能支撐太長時間。
沉悶的撞擊聲不時響起,啪啪啪啪,就像是秋日枝頭熟透了的果子落在泥地上,書架旁的學生們不停倒下,或抽搐昏厥,或口吐白沫無神望天,十分悽慘。
寧缺此時手中拿著的還是那本《雪山氣海初探》,他把目光從那些不幸昏厥的同窗身上收回,無睱再去關注旁人的事情,深吸一口氣,神情凝重掀開了書頁。
「天地有呼吸,是為息也……」
艱難的書山攀爬又不得不從第一步開始,因為他只記得昨天昏迷前拿的是這本書,卻不記得自己看過些什麼,看到了哪裡——他已經提前預知了今後的讀書過程將是何等樣的無奈重複,每次都將不得不從第一句開始。
薄冊上的字跡不出意料再次模糊起來,那些一團一團的墨污,就像是筆尖墮入清水瓮里的墨滴,迅速洇散開來。寧缺不為所動,繼續快速向下翻閱。
「人乃萬物之靈,故能體悟自然之道,意志為力,是為念力也。」
模糊的字跡又一次飄離紙面,開始在他的腦海中嗡鳴振動,寧缺覺得那些振動甚至不像是划槳,而更像是草原上的寒風,感覺自己在和無數名兇悍的馬賊作戰。
他深深吸了口氣,強行抬起頭來休息片刻,因為抬頭的動作過于堅決強硬,竟讓頸部肌肉有些隱隱作痛。為了消解此時胸腹間的煩惡感覺,他壓抑住手中那本薄冊的無限誘惑,把目光往窗外的春日林梢望去,向書架旁別的同窗望去。
一個小小的身影貼著書架無力地癱軟下去,那是臨川王穎。然後寧缺注意到在書架的最深處,謝承運正盤膝坐在地面,目光微垂靜靜看著膝上放著的書卷,眼眸雖然明亮依舊,但臉色卻蒼白得極為可怕。
「都在努力攀爬啊。」寧缺默默說道,被樓內同窗們年輕倔犟而不甘屈服的氣氛所感染,微笑著把目光重新投到紙面之上。
「人之念力發於腦際,匯於雪山氣海之間,盈凝為霜為露為水,行諸竅而散諸體外,與身周天地之息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