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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盤上畫著看上去極簡單的三條線,這些線條並不是完全平直,線條相交處被勾出了極光滑的幾個半圓弧形,看上去就是一根線牽著幾滴觸在一處將要融合卻還沒有完全融合的水珠。
聽著兩位師兄的議論聲,寧缺知道他們是想要對盔甲上的符紋加以改造,從而提升防禦能力。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符道在現實中的運用,不由大感好奇。
「我不懂符道,也不知道這些紋飾有什麼用,但我總覺得這些半圓太光滑,或者說……太完美。」六師兄撓了撓頭,老實說道:「我就覺得太完美的東西肯定不禁打。」
四師兄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你這輩子一直在打鐵,對於力量這種東西比我熟悉得多。雖然不知其所以然,但我相信你的直覺,這幾個半圓確實太完美了。」
寧缺微感緊張,盯著由細白沙鋪成的沙盤,想要看看這位四師兄準備進行怎樣的改動。
沒有人拿木筆畫圖,只見沙盤上的細白沙粒極神奇地快速滾動起來,上面的線條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牽著,在沙盤間變化著形狀,片刻之間便不知道進行了多少種組合。
寧缺盯著沙盤上的線條,目光隨著那些線條變化而快速閃動,思維逐漸跟不上那些繁複至極的組合變化,只覺得腦海里微感剌痛,胸腹間一陣煩惡。
走出屋外來到水車旁,捧了把冰涼的清水洗了洗臉,寧缺的精神才算好了些。他心有餘悸望著陳皮皮說道:「真沒想到,只是些片段符紋便這般難懂。」
「正是因為是片段才容易引發精神波動,更何況你不自量力想要看清楚那麼多變化。」
陳皮皮用竹管盛了管水喝盡腹中,擦了擦嘴,嘲笑說道:「更何況六師兄那屋子火爐常年不熄,用來煉製各類精鋼材質,他不會打架,但武道修為極精深,所以一直呆在裡面才會沒事,像你這樣的傢伙,又怎麼可能不被熱浪熏昏過去?」
寧缺被他嘲笑,卻也不以為忤,想著今日在書院後山看見的這些師兄師姐,這些看似有些瘋癲卻明顯極為神奇的畫面,心情非常興奮。
「五師兄八師兄下棋去了,他們兩個人入山之前,一人是南晉國手,一人是月輪國宮廷棋師,約戰十餘次都分不出勝負,後來入山之後成了師兄弟,卻也沒忘了當年的那番恩怨情仇,只要沒事兒便抱著棋枰往山上那處松下一坐便是數日。」
陳皮皮想著那兩位師兄,沒好氣說道:「下棋下到連吃飯都經常忘記的人,怎麼會記得今天是你入門的日子?這些年來如果不是我每次都滿山遍野辛苦尋著他們送去飯吃,我真懷疑他們會不會吐血棋枰,然後凍餓而死,成了松下的兩隻雅鬼。」
寧缺聽著這番敘述,不由啞然無語,心想這書院後山果然全是奇人怪人,也不知道夫子收這些人做學生,究竟是為了什麼。
「三師姐你熟。」
陳皮皮繼續說道:「她這時候應該還在舊書樓里抄小楷,你若要見她隨便能見。你不要問我她為什麼天天在東窗畔抄小楷,我只知道這是老師交給她的課業。」
回憶那夜在崖頂看到的人數,寧缺默默算了算,對陳皮皮說道:「大師兄跟隨夫子去國遊歷,那應該還有兩位師兄沒有見到。」
「你還沒有見到二師兄,至於剩下那位可不是師兄,那位老先生輩份有些奇怪,而且天天只知道抱著書本看,和誰都不怎麼說話,師兄師姐們都不怎麼愛搭理他。」
陳皮皮領著他向崖坪方後那條瀑布行去,警告道:「我這便帶你去見二師兄,你可得注意些禮儀舉止。前面見著的師兄師姐雖說舉止都有些奇怪,但人都是些極善良的人。二師兄嚴肅方正,持身正要求他人更正,你若有什麼行差踏錯之處,當心挨板子。」
寧缺聽得心頭一凜,緊張問道:「那我該用什麼樣的姿態來面對二師兄?」
陳皮皮回頭看了他一眼,嘲弄說道:「你這傢伙向來極會擺姿態,就像剛才面對師兄師姐們的姿態一樣便好。真沒想到,寧缺你濃眉大眼的居然這麼會賣乖。」
寧缺反嘲說道:「識時務者方為俊傑,不識時務者便是白痴。」
陳皮皮看著他嘆息一聲,說道:「除了嚴肅方正,二師兄最大的特點便是驕傲,而且最看不得別人在他面前表現得比他還要驕傲,所以……請你節哀。」
「以你平時臭屁驕傲的姿態,想來這些年裡沒有少被二師兄教訓。」寧缺看著他胖乎乎的臉,嘲笑說道:「至於我不用你擔心,在二師兄面前,我一定會是世界上最謙虛的那個人。」
「晚了。」陳皮皮似笑非笑望著他,說道:「去年你給我出的那道數科題,最後害得二師兄閉了半個月的關,難道你以為驕傲如他,會忘記這件事情?」
事實證明,陳皮皮的恐嚇都是紙老虎——走到離那道銀流瀑布不遠處的小院,終於見到傳說中的二師兄後,寧缺發現二師兄其人絕對不是那等白眼望天目無餘子之輩,甚至感覺對方說話的口吻非常溫和親切,哪裡有絲毫驕傲自負的味道?
站在石階之上,二師兄平靜看著他們二人,淡然問道:「寧缺,小師弟他……抱歉,現在不應該叫小師弟……十二他帶你在後山逛了一遍,你有何感受?」
「諸位師兄師姐潛心修行,實乃我之……」寧缺恭謹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