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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大唐軍人的標準答案,寧缺毫不意外,但他是世上寥寥可數的幾人,聽夫子親口說過黑夜自北方來,所以想得必然要多一些。
尤其是聯想到此次爛柯寺大會涉及到對荒人的用兵,那麼今後數年北方的荒原必然血流成河,越來越像他曾經做過的那個夢,那股繚繞著他的身體,始終無法驅散無法消解的寒意便越來越烈。
冼植朗明顯想與他進行一番長談,但寧缺現在的心情有些問題,而且因為莫名的警惕,很直接地表示了拒絕,向船艙外走去。
冼植朗走到窗畔,看著寧缺走下戰船,看著他沿著湖岸向另一艘戰船走去的身影,眉頭微挑,眼睛裡流露出很複雜的情緒。
紅袖招歌舞行隨著大唐官方使團一道旅行,自然有很多便利,尤其是隨著寧缺表明態度,姑娘們的待遇更是不錯,被單獨安排了一艘戰船。
有姑娘的地方就有熱鬧,但今天這艘船上卻是安靜無比,漂亮的姑娘們老老實實坐在椅中,看似眼觀鼻,鼻觀心,實際上卻是難以抑止心頭的好奇,不停用餘光瞄著正在說話的那兩個小姑娘。
小草拉著桑桑的手,嘴巴撅得極翹,翹得極高,高得就像是大澤蘆葦里覓小魚的小鴨子,委屈說道:「我第一次出長安城,你也不說陪著我,還當不當我是朋友?」
桑桑在長安城裡只有三個朋友,大唐公主李漁,魔宗少女唐小棠,還有一位便是小草,說起來她的這三個朋友身份地位相差極大,但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事情,對每個人都是真誠相待,這時被小草抱怨,她也覺得好生抱歉,無奈解釋道:「少爺喜歡清靜,我可沒有什麼法子。」
「你們都已經訂親了,哪裡還有什麼少爺?」
小草看著她惱火說道:「你得明白你現在的身份,老這般少爺少爺叫著,當心那個傢伙還真把你當侍女使喚著。」
桑桑心想雖說訂了親,但和以前的日子也沒什麼區別啊,這幾年裡叫少爺也叫熟了,再改回去叫名字,還真有些不習慣。
艙內的姑娘們,此時終於確認了心中的猜想,確認了桑桑的身份,也猜到了小草口中說的那個傢伙是誰,震驚之餘,也難以自抑地興奮起來。
正所謂前浪後浪,代有佳人,紅袖招的姑娘們收入頗豐,脫籍又容易,所以更新換代的速度很快,陸雪那一撥人早已經嫁人的嫁人,從商的從商,此次前往爛柯寺的姑娘們都很年輕。
她們聽說過紅袖招的那些傳奇故事,卻沒有親眼見過,直到此時看到小草和那個微黑的小姑娘如此親熱,才震驚地確認那些傳聞都是真的。
桑桑早已不是當年老筆齋里那個不起眼的小侍女,長安城裡的人們就算不知道她是光明神座的繼承人,也知道她與公主殿下關係最親近,更知道她便是文淵閣大學士曾靜失散的孤女,當然最讓桑桑聞名於世的身份,還是她與寧缺的關係。
寧缺與桑桑訂親,毫無疑問是長安城這半年裡最轟動的一件事情,一位是書院二層樓學生,夫子的親傳弟子,還是備受陛下喜愛的大書家,一位是曾靜大學士的女兒,公主殿下的好友,還有一個神座繼任者的身份,雖然只是簡單的訂親,依然鬧出了好大的動靜。
皇帝陛下賜下無數金銀珠寶,無數大臣親自到場,對於某些不知內情的人們來說,當天最震驚的畫面,發生在西陵神殿專程派出高級神官道賀、並且如娘家人一般呈上無數妝匣的那一刻。
書院後山的師兄師姐們自然也有禮物,只不過在寧缺看來,那些窮酸至極的東西不提也罷,他更沒有想到,夫子的手筆竟然是最寒酸的那個,連佳兒佳婦之類的詞都懶得寫一個,只送了盒甜酥點心!
「那個傢伙?哪個傢伙?」
寧缺走進艙室,看著小草說道:「簡姨待你不錯,居然讓你做領班,但你可別仗著有她撐腰,就想爬到我的頭上。」
小草哼了一聲,不想理他,只是把桑桑的手緊緊抓著。
艙室里的姑娘們猜到了他的身份,連忙站起身來,款款行禮,一時間花裾微揚,暗香浮動,想著這個年輕人的身份地位,尤其是大書家的名聲,美人眸子裡的秋水漸亂,情思漸熱,頗有躍躍欲試之意。
小草看著有些混亂的場間,微微蹙眉說道:「你們就別想太多了,回去問問樓子裡的姐姐們,有誰能和寧缺真箇親近一番?全長安城的姑娘都不准接待他,這可是簡大家定的鐵律。」
這條鐵律早已成為紅袖招乃至長安青樓業里的笑談逸事,姑娘們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只不過想著此時已經出了長安,自己要與寧缺同船共度多日,在大澤上泛舟同行,哪裡捨得錯過這等機會,於是目光依舊熾熱。
小草看著寧缺,無奈說道:「你都是有老婆的人了,能不能低調一點?」
「所以麻煩你不要老拉著我老婆的手。」
寧缺笑著走上前去,把桑桑的手搶過來,牽著她走出了艙室。
湖濤之聲漸驟,艙內油燈微黯復明,桌上硯中墨汁輕搖,戰船離了碼頭,緩緩向茫茫一片的大澤里駛去。
寧缺看著桌上那封薄薄的書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桑桑看著他手中的信,認真說道:「這是我們的。」
那封信是前些天在陽關城客棧里,崔湜離開之前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