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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想著前些天師兄師姐們上山探望自己的情形,注意到他們所有人都沒有進過崖洞,甚至沒有向線這邊伸過一次手,這才明白,大概師兄師姐們早就知道夫子這道禁制的不可思議之處。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把桑桑喊進洞來。
他盯著進出自如的小侍女,覺得自己的思緒更加混亂。
如果說夫子這道禁制,針對的是非自然的念力或者符力以及魔宗修行者的真氣,那麼桑桑跟隨光明神座修行,體內至少也會留下一些道門氣息,為什麼那道禁制卻對她沒有任何反應?
寧缺不再想這件事情,而是繼續開始研究破關之事。
確定了崖洞禁制的真義,他意識到,如果要把體內的浩然氣模擬成自然界裡的天地元氣,那麼便不能只模擬其間的一種,而是需要模擬成無數種天地元氣,可以不拘各種數量但必須盡皆都在。
問題在於,自然界裡的天地元氣有無數種,他就算有書院不器意,又能以符觀察各種元氣的特徵,但如何能夠讓浩然氣模擬出所有?
他體內的浩然氣就像是一筐青菜,無論調料放多少,無論火侯控制得如何精確,難道他能把這筐青菜炒出三百多盤菜來?
而且還有一個更關鍵的問題。
「如果給你一把青菜,你能不能燒出一碗火燒肉?」
寧缺看著身前的桑桑問道。
桑桑想了會兒,說道:「當然不能。不過昨天大先生提了幾斤新鮮豬肉過來,少爺你如果想吃紅燒肉,我呆會兒給你做。」
寧缺沒有沮喪太長時間,馬上又投入到學習和破題之中。
夫子留下的這道題目,實在是太過艱深,看著似乎只有三個正確答案,但無論哪個答案,都需要極大的勇氣,有的答案你明明已經看到,卻發現答案上面附著一個極為複雜的密碼。
他現在的境界與能力,完全沒有可能解開這道密碼,因為這道密碼已經隱隱指向世界的本原,自然的構成。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想起了書院前院那位穿著藍大褂的老婦人。
當初書院入院試那道數科題目,謝承運先是用窮舉之法,得到了一個近乎無限之數,寧缺卻是直接一眼得了結果,所以拿了唯一一個甲上。
寧缺很擅長學習,或者說擅長考試,而像數科這種考試,很多時候就是投機取巧的才華展現,所以他一向有些瞧不起那些不知道運用公式和答題技巧,只會老老實實進行計算的同伴。
而現在他沒有現成的公式,也找不到任何技巧,於是只能重新揀起曾經被自己瞧不起的笨辦法,開始試圖暴力破解。
暴力破解便是窮舉。
所謂窮舉便是完全歸納,一個一個地試答案,那麼只要擁有足夠長的時間和耐心,最終總會撞到唯一正確的那個密碼。
寧缺試圖暴力破解崖洞禁制,和解除密碼還有一些小的區別,因為他需要找到無數種天地元氣的特徵,並且把體內的浩然氣模似成對方,這便等若是他需要找到無數個密碼,然後把這些密碼組合在一起。
只有這樣他才能看到最後的答案。
這種方法很暴力,很有美感,但實際上很笨拙,很無奈。
窮舉里的窮,乃是窮盡的意思,說的是這種方法的特徵,但如果換一個角度,也可以理解為解題者已經窮盡了智慧,也無法用別的方法解決問題,才會極為傷感沉痛地動用這種手段。
此後的這些日子裡,寧缺開始用窮舉法分析觀察模擬天地元氣,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種,但他並沒有急於觸碰禁制去試。
因為他很清楚,這必然是一個極為浩繁,甚至可以用壯闊來形容的工程,別說三個月時間,就算是三百年也不見得會有結果。
但他依然不停地嘗試著。
因為他只給了自己三個月的時間。
如果不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裡,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那麼將來臨死時想起當年被自己親手廢掉的浩然氣,一定會有很多遺憾。
崖洞裡的寧缺變得越來越沉默,沒有時間梳理的頭髮散在身後,顯得有些潦倒,他的臉色越來越憔悴,但眼睛裡的光澤卻是越來越亮。
陳皮皮經常會過來探望他,看著他如今的模樣,既不忍讓他這般自我折磨下去,卻更不忍讓他中途放棄,只好像他一樣沉默。
別的師兄師姐也會過來探視,把他們搜集的藥材美食全部交給桑桑,讓她隨時烹煮,好讓小師弟保持精神。
唐小棠跟隨余簾修行,依舊苦不堪言,偶爾能上崖玩耍時,牽著桑桑的手不停抱怨,但看著洞裡的寧缺,卻覺得有些慚愧。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春意漸深。
第一百九十六章 春意等人
春意漸深入花時,崖洞裡的寧缺卻沒有機會去親近一下田野里新生的野花,好在洞裡時常能夠見到摘下來的花束。
桑桑隔一段時間,便會回長安城在學士府里陪父母說會兒話,卻不肯留宿,當天便會趕回書院,在路上看著花兒便採擷為一束,帶給寧缺。
寧缺被囚崖洞閉關苦修,只能從桑桑和陳皮皮的嘴裡,知道書院外的世界裡發生了些什麼事情,而這些事情和他似乎都有些關係。
來自懸空寺的苦行僧,被他在晨街殺死,令佛宗和月輪國都震驚悲憤,只不過這是正面挑戰,所以佛宗弟子們只能沉默,而月輪國大概是因為那位痛失愛子的曲妮瑪娣姑姑的緣故,竟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國主親筆修了一封書信送至長安城,在信中要求大唐皇帝嚴懲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