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6頁
「觀主不是熊初墨那種白痴,殺死葉蘇對道門毫無意義,他怎麼會去做?道門現在最好的應對方式,也是唯一的應對方式就是等待。」
余簾說道:「如果在新教影響昊天信仰根基之前,神國里昊天與老師的戰鬥分出勝負,他們的等待或者說賭博便贏了。」
新教是信仰,有書院和唐國的庇護,這信仰很難被完全毀滅,道門給予的壓力越大,甚至越有可能幫助新教壯大。
書院如果想要在這場戰爭里搶得先機,需要在神國里那場戰爭分出勝負之前,全力幫助新教壯大,以此削弱昊天的力量。
相對而言,道門的局面看似極好,實際上很被動,做與不做都是錯,如余簾所言,只能平靜或者說無奈地等待,主動權在書院的手中。
這便是為什麼寧缺要與這個世界談談,因為他有談話的資格,他有讓道門、讓觀主被自己說服的信心,余簾亦作如是想法。
就在這時,駐守賀蘭城的唐軍帶來了一個消息。
唐國當年耗費巨大資源,在賀蘭城修建了一座傳送陣,只能傳送極簡單的消息,輕易絕對不會啟動,數十年來,只啟動過寥寥數次。
最近一次是先帝病逝的消息,而今天傳送陣又啟動了,同樣也是一個死訊,一個很壞的消息,一個余簾沒有想到的消息。
「葉蘇死了。」
收到這個死訊,唐想起過去二十年裡的那些畫面,想起當年荒原上那株樹,想起那個說邪魔呵外道的驕傲背劍少年,沉默了很長時間。
余簾也沉默了很長時間。
這裡的「很長時間」真的很長,從收到死訊開始,她便在寒風裡沉默,一直到日頭西移,暮色占據西方整個視野,才結束。
賀蘭城某處傳來白色的炊煙。
她看著那道炊煙說道:「壞消息,也可能是好消息。
整整數個時辰的時間,她沒有感慨,更沒有感傷,一直在沉默里反思,在沉默里計算,計算葉蘇的死,會對人間的局勢造成怎樣的影響。
最終她計算的結果是,影響應該偏向書院希望的那方面。
所以她說,葉蘇的死訊也可能是好消息,就像那道裊裊升起的炊煙,看著有些寂寥,實際上背後隱藏的是活著需要的煙火味道。
余簾的表現很冷酷,是的,她本來就是冷酷的人,隆慶才會說她和寧缺一直等著葉蘇去死——那不是她的計劃,但既然葉蘇死了,她可以接受—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在寒風裡沉默了整整半天,從正午直到暮色染紅天邊,除了思考葉死之死帶來的動盪,更是想明白那件真正重要的事情。
陳某究竟是怎麼想的?
她對唐說,她和寧缺肯定觀主不會對葉蘇動手,結果證明她和寧缺想錯了,這個錯誤里肯定隱藏著極大的問題。
「不弄清楚他的想法,我不舒服。」
余簾向城下走去,將滿天暮色扔在身後,同時也把金帳王庭扔到了身後,與她擔憂的事情比起來,那些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賀蘭城傳送陣的另一頭在大唐皇宮,余簾在賀蘭城收到葉蘇的死訊,皇宮裡的人們自然更早知道這個消息,氣氛異常壓抑。
李漁的臉色有些白,不知道是這幾年少見陽光,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神情還算寧靜,但緊握著椅子的手,顯得有些不安。
事實上不止不安,她這時候很緊張,甚至恐懼,但她是監國的公主,她要給皇帝陛下做出榜樣,所以她能流露出太多情緒。
少年皇帝年齡漸長,明年便會正式登基親自處理國政,被大先生親自教育,無論德行還是能力他都表現的極為優秀,但畢竟還是少年人,今日遇著從未遇著的境況,想著數年前那場大戰,難免有些害怕。
曾靜大學士站在階前,說道:「萬乘之君,哪怕天地變色,山摧河斷,也要面不改色,這是為君者要給臣民做的表率。
少年皇帝有些緊張地看了眼李漁,說道:「朕明白……只是有些擔心,十三師叔能不能攔住那人。」
曾靜大學士厲聲喝道:「攔不住那又如何?當年那人又不是沒進過長安城,楚老太君推滿府婦孺橫刀於朱雀大道,朝老太爺攜朋呼伴痛罵其於寒雪之中,長安百姓扔磚的扔磚,揮刀的揮刀,可曾有一人懼過?」
李漁走到陛下身旁,握住他的手,溫言說道:「可還怕?」
少年皇帝被曾靜大學士的話說的頰生紅暈,勇氣膽魄大增,反握住她的手,說道:「不怕!就算那人進了皇宮,我也不怕。」
殿上的君臣們很緊張,四處戒備森嚴,宮門卻沒有關,大唐皇宮的正門大敞,似準備歡迎遠來的客人。
滿朝文武連著長安城裡的普通百姓,都在準備著戰鬥,如臨大敵的模樣,自然不是因為葉蘇的死訊,而是因為別的事情。
從昨夜到今晨,鐵箭始終沒有在宋國都城出現,那片廣場上只有黃沙飛舞、雪花飄落,卻沒有悽厲的箭嘯聲響起。
寧缺在哪裡?寧缺在做什麼?
傳說中的元十三箭,要進行無視距離的超遠狙擊,確實需要很多嚴苛的條件,但那些條件,其實在這段時間裡都得到了滿足。
無論是隆慶手裡的天書沙字卷,還是葉蘇借來的信仰之力,或是四師兄帶去的河山盤,都已經照亮了那處的天地元氣,替鐵箭指明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