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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這時,歧山長老在觀海僧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走到殿前。
長老在修行界的輩份太高,即便與知守觀觀主也平輩論交,以友相稱,所以無論是葉蘇還是唐,都微微側身,表示恭敬。
歧山大師沒有理會這兩名強大的天下行走,只是怔怔看著七念,情緒變得非常複雜,說道:「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七念沉默不語,神情平靜。
歧山大師身體微微搖晃,面容顯得愈發蒼老,傷感說道:「為冥王之女治病,本就是大先生和你達成的約定,所以才會有後面這些故事的發生,然而誰能想到,堂堂佛子居然會背信毀諾!」
「難怪寶樹他能夠拿著淨鈴離開懸空寺,難怪今天爛柯寺里來了這麼多人,難怪轉眼之間,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個小姑娘就是冥王的女兒。」
「我本可以治好她。」歧山大師看著七念,傷感說道:「你也答應了大先生,讓我替她治病,結果最終你還是破不了自己的執念,非要她死去。但你想過沒有,你在騙之前能騙過所有人,一旦開始騙,你又如何騙得過大先生?」
葉蘇聽著爛柯寺里的鐘聲,看著寺院上空那道隱而不見的佛門大陣,若有所思。
他轉身望向七念,說道:「哪裡是執念便能解釋?這一切,都發端於去年冬天長安城湖畔雪林里你與大先生的那場談話吧?」
七念依舊沉默不語。
「你知道大先生看似木訥,實則聰慧至極,稍一推算,便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自去年冬天至今,你一直隱而不發,直至寧缺和那丫頭來到爛柯寺才動手,你想要的就是這道佛光和這座大陣,因為你已經算清楚,就算大先生此時發現事有變故,也沒有辦法入寺阻止你。」
葉蘇看著七念緩緩搖頭,看不出是讚嘆還是惋惜,說道:「沒想到,自蓮生之後,佛宗又出了你這樣一位大陰謀家,真是可惜可敬可嘆。」
長安城南,書院後山。
絕壁之前,流雲如絲漸碎,寒冽秋風依崖而上,吹得廊間未落盡的紫藤枯果不停晃動,看上去就像是佛寺檐下懸著的銅鈴。
一身黑色罩衣的夫子坐在崖畔,看著東南方向,忽然說道:「那處有事。」
大師兄今日隨侍老師前來後崖迎風釀酒,正在做準備工作,聽著這話,不由心頭微凜,算著今日正是盂蘭節正日,而小師弟和桑桑姑娘正在爛柯寺里。
秋風輕拂黑色罩衣,夫子欲起。
大師兄在夫子身後跪下,焦慮低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又道:「一切由來,皆是弟子愚鈍嗔痴而不自知,我一定把小師弟帶回來。」
說完這句話,崖上秋風再起。
夫子看著遠方緩聲說道:「我一直都是個很懦弱的人,因為看不明白某些事情,所以始終在兩邊搖擺,因為冥冥中那絲不安,所以不想與那個小姑娘的命運糾纏在一起。慢慢啊,你當年大違本性也要針對一個弱女,如今更是以命相逼不讓我出手,想必你也看到了那抹陰影?」
崖坪之上早已沒有大師兄的身影,夫子覺得有些孤單。
他回頭望向廊上懸著的紫藤果和那些牽纏在一起的枝蔓,忽然笑了起來,說道:「然而其實不早已經糾纏在一起了嗎?」
第一百章 風落爛柯寺
今日長安無風。
高聳入雲的城牆上,一面旗幟有氣無力地耷拉著,忽然,這面旗無由振起,獵獵而舞,似告訴這個國度的人們,將要出征。
城牆青石間的鷹巢內,一隻雄鷹正在給雛鷹餵食,忽然感應到一道極恐怖的氣息,鷹羽乍亂驚恐回頭望向空中,但除了秋雲,它什麼都沒有看見。
大唐南方那道青翠峽谷里,一輛馬車正在官道上寂寞地行走,忽然道路上有數十顆圓形的石礫滾動起來,險些驚著馬匹。
穿過峽谷,掠過清河郡的溪橋,廣漠無垠的大澤忽然起了大風,半在水中的白色秋葦紛紛偃倒,似在對著某種力量表示臣服。
齊國都城道殿裡的老神官,站在石窗,看著碧藍秋空上那道顯眼的白線,臉上的皺紋里寫滿了驚恐,在心中不停默默祈禱。
南晉劍閣,幽暗的山腹空洞底部,幽靜的小潭邊,尋常的草廬前,那名世間最強的男人,緩緩抬起頭來,望向天空,草廬里的那把劍開始嗡嗡輕顫。
遙遠的南海上,翻滾著岩漿的火山島邊緣,海浪不停地拍打著黑色的礁石,青衣道人的身形在浪與石之間若隱若現,看著陸地方向搖了搖頭。
世間沒有起風,卻有風起,那風起自長安城,在天地之間畫出一道筆直的線條,直抵東南邊陲的瓦山,途中還經過了齊國某處風景名勝。
在那片風景中一條偏僻山道里,有兩匹馬正在緩緩前行,前面一匹馬上坐著位高冠男子,後面一匹馬上坐著位抱劍的小書僮。
風落爛柯寺。
隱而未現的佛光大陣,感應到了風的來臨,瞬息之間做出反應,淡金色的佛光,形成一道半圓形的金剛罩,把整座古寺都罩了進去。
寺中的黃衣僧人們盤膝坐在地上,閉目守禪心,不停頌念著不動明王經文,十七座古鐘發出的鐘聲愈發悠遠。
風想入爛柯寺,卻被這座佛光大陣攔在了外面。於是發生了一次碰撞。
轟的一聲巨響!就如同是昊天的神使,揮舞著夾雜著閃電與黑雲的神錘,猛地砸向籠罩著爛柯寺的佛光金剛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