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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山下祭壇前的那個身影,想著這些事情全部被他破壞,想著他竟敢用自己的神力殺傷自己的信徒,她負在身後的雙手微微顫抖起來。
世間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計算之中,只有他是唯一的例外,所以她沒有算到他不但破壞了光明祭,還讓自己變成了一個笑話。
她越來越憤怒,於是人間的清風變得越來越暴烈,捲起地面的灰土,遮蔽了清爽的秋空,更有無數烏雲自遠方的東海上飄浮而至,桃山裡的光線變得黯淡了很多,緊接著便是一場暴雨落下。
這場暴雨極為猛烈,秋林和山道瞬間被打濕,地面上殘碎的桃花瓣被擊成茸碎,未凝的鮮血被迅速沖淡然後消失,前坪上的積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積水裡飄著枯葉,隱約可見斷肢在其間沉浮。
暴雨遮蔽了人們的視線,整個世界除了冰冷濕涼的雨水,仿佛再也沒有任何其餘的存在,轟隆的落雨聲竟像是打雷一般。
天地的威力附著在暴雨里,不停地沖刷著桃山,沖刷著人們的身體與靈魂,前坪上的數萬名信徒臉色蒼白、驚恐不安地跪在雨水中。
暴雨不停落下,祭壇上方的那道光光被洗的斑駁一片,然後漸漸消失無蹤,與清光對抗的數十道乂字神符也漸漸變淡,直至不見。
掌教、七念等所有的人間強者,都被暴雨鎮壓於地,他們較諸普通信徒境界更大,感知更敏。於是愈發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暴雨中昊天的憤怒,所以他們更加驚恐,臉色蒼白跪在地面,連頭都不敢抬起。
數萬信徒們身上的鮮血剛剛溢出傷口便被雨水沖走,他們被雨水淋的渾身寒冷、嘴唇烏青,卻沒有人敢躲避,因為雷霆雨露,皆是神恩。
如果說這場恐怖的暴風雨有中心,那麼寧缺便站在那處。他感知到的昊天神威最強大。付出的代價也最慘重,數十道乂字神符已然渙散,最恐怖的是在暴雨的沖洗下,他體內昊天神力的消失速度變得越來越快。
雨水在他蒼白的臉頰上不停淌落,感受著體內神力的消失。他寒冷的不停發抖,看上去虛弱不堪,似乎隨時可能倒下。
但無論暴風雨再如何猛烈,他始終沒有倒。更沒有跪下,默然於風雨之中看著桃山上,眯著眼睛穿透風雨,看著應該在那裡的她。
離桃山萬里之外的宋國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集著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在高傲的飛翔。
——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
桃山前坪,數萬人驚恐地跪在地面,看著黑壓壓的一片,卻顯得那般渺小,只有寧缺站著,雖然那般孤單,卻顯得那般高大。
他不是勇敢而高傲的海燕,為了活下去他從來不在乎尊嚴之類的東西,便是先前他也曾經跪過,但這時候他不想跪。
他已經與她重新建立了聯繫,既然你是我的本命,那你就是我的桑桑,你就是我的妻子,可以舉案齊眉,怎能下跪?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我操。
今天的這場雨和夫子離開人間後的那場大雨並不相同,既然代表著昊天的憤怒,當然要狂暴很多。這場雨也沒有像夫子登天后的那場大雨般持續很多個日夜,但至少比夏日常見的暴雨時間要長很多。
暴雨一落便是半日才漸漸變小,細細的雨絲終於有了些淅淅瀝瀝的感覺,前坪的風也變得溫柔了很多,帶著濕意落面令人感覺極為舒服。
數萬信徒醒來,發現肆虐的暴雨不再,桃山周遭終於回復了寧靜,有很多人被暴雨侵襲至昏迷,甚至有人已經沒有了呼吸,濕透了的衣衫向人們的身體裡傳達著刺骨的寒意,人們依然驚恐不敢言語。
那些修行強者更是悽慘,這場暴雨太過恐怖,甚至比山野間的天地氣息都沖洗的乾乾淨淨,他們的感知越強,念力受到的傷害越大。
寧缺自然是最慘的那個人,此時他體內的昊天神力已經消失無蹤,他識海里的念力嚴重損耗,散在肩頭的黑髮向下滴著水,蒼白的臉頰上寫滿了憔悴,眼神不再明亮,黯淡地仿佛將要失去所有光澤。
風停雨消天放晴,忽然間有道彩虹,從桃山峰頂的光明神殿生出,向著遠方落下,看方向,這道彩虹的那頭應該落在南晉某處。
看著這幕美麗的畫面,桃山前坪上的人們仿佛忘記了身上的寒冷,依然泡著雙腳的冰冷雨水,回想著先前的天地之威,敬畏崇拜再生。
日已入暮,天空的下緣隱隱已經可以看到黑夜的前驅陰影,有人把目光從必將消失的彩虹收回,望向祭壇前的寧缺。
一場持續半日的暴雨,洗去了人間的怨怒與塵埃,洗去了寧缺體內的昊天神力,洗去了清光大陣與神符,卻無法洗掉前事。
掌教看著寧缺,緩緩舉起右手,向神殿諸人發出進攻的命令。
沒有人能明白,為什麼暴雨變小的那段時間裡,寧缺沒有趁機逃走,他的體內已經沒有昊天神力,除了逃走還能做什麼?
寧缺看著四周的人們,看著七念、金帳國師、中南海這些絕世強者臉上的神情,把鐵弓背到肩上,然後握緊了鐵刀的刀柄。
先前因為那場最盛大的天啟,他在昊天神力的加持下於人間無敵,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敵,然而此時場間的局勢已經發生了決定性的轉變,在這些強者的圍攻下,他甚至沒有辦法撐過數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