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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看著酒徒認真說道:「『我從不要臉』不管如何,今天我肯定不會踏出長安城一步,哪怕你把我妻子復活再拉到我面前說要殺了她,我也不會出來。」
對包括自已在內的很多事物或情感或尊嚴,都能保持無所謂的態度,那麼自然便無所畏,關於這種態度還有另一種說法。
無愛便無怖,無欲則無求,自然剛健。
酒徒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明白了無論自已做任何事情,殺再多人,都不可能把寧缺從長安城裡逼出來,於是他不再嘗試。
此次他離開隱居的小鎮來到長安,除了受人之託,也是想看看夫子離開後的書院,看看寧缺是個怎樣的人。
他沒有失望——夫子挑選學生的眼光,果然不會令人失望——所以他有些失望,因為這個世界,仿佛還是要在以前的軌跡里行走下去。
因為有些失望,所以他輕嘆一聲,拍了拍身旁的馬車。
他的動作很隨意,手掌落下很輕柔,沒有附加任何力量。
馬車忽然變矮,那是因為精鋼鏈成的車輪,全部陷進了堅硬的地面里,然後受到恐怖的反震力,車廂猛地跳了起來,來到了半空中。
這輛馬車是顏瑟大師的遺物,通體由精鋼打鑄,沉重到了極點,如果像此時這般沒有開啟符陣,那麼遇路則破……如此沉重的鋼鐵車廂,卻被酒徒輕輕一掌拍到了空中,仿佛就是在拍一隻皮球。
再徒揮袖。
春風微亂。
沉重的鋼鑄車廂,就像投石機投出的巨石般,向著城門洞呼嘯而去!
寧缺握緊了陣眼杵。
無數道雄渾的天地元氣,從城門洞裡湧出來,順著陣眼杵灌入他的身軀,瞬間填滿雪山氣海,為他提供源源不盡的念力和力量。
鋥的一聲!
他抽刀斷春風。
鐵刀斬在了車廂上。
黑色的車廂驟然靜止,懸在城門洞前的春風中。
今年的第一道春雷,在長安南城門前炸響數道淡青色的氣流,從鐵刀與車廂相觸的地方,向四面擴散而去。
轉瞬之間,這數道淡青色氣流,便擴張為數十丈方圓,看上去就像是數個光罩。
寧缺和黑色車廂,便在淡青色光罩的正中央。
淡青色光罩其實只維繫了極短暫的時間,便伴著一道輕微聲音破碎。
無數道天地氣息碎片向四周噴射而去,城門外的樹還沒有來得及抽出青芽,便斷了腰肢,官道上的碎石如箭般射走。
這片城牆承受了千年風雨,表面已有風化的痕跡,受到如此恐怖的震動,青磚片面錄落無數,如暴雨般落下,嘩嘩之聲不絕於耳。
風停煙塵斂城牆青磚愈發斑駁,卻看不到任何明顯的毀壞,相反那些被氣息切割下來的地方,能看到的青磚光滑無比,竟似是新磚一般。
想要撼動長支城,終究是伴不可能的事情。
「果然有些意思。」酒徒看著城牆說道。
然後他望向寧缺說道:「但你沒什麼意思,要知道有很多事情我已經幾千年都沒有做了,但並不代表我真的不會做。」
寧缺收刀,黑色車廂終於落到地面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他看著酒徒說道:「只是開開玩笑,前輩難道當真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在笑,雖然這時候胸腹間煩惡一片。
因為他必須笑,在某些時刻,只有笑容才能證明自已的強大。
然後他開始咳嗽,不經意地後退半步,稍微側了側身握緊手中的刀柄和陣眼杵,一手寒冷如冰,一手滾燙如有岩漿在流淌。
「之所以說你沒意思,是因為你不行。」
酒徒看著他說道:「你老師離開之後,便沒有人行了。」
寧缺知道自已不行因為自已不能離開長安城,而老師當年可以坐著牛車帶著大師兄週遊諸國一去便是很多年。
「最關鍵的是,能不能寫出那個字,現在依然不由你決定。」」
酒徒看上去似乎真的有些失望,眉間有些懨懨。
寧缺想要挽回一些什麼,說道:「至少我曾經寫出來過,你不敢進城便是明證。」
酒徒說道:「長安城再大,終究只是一座城,和世界相比還是太小。」
寧缺說道:「總有一天我會走出長安。」
酒徒說道:「即便你有勇氣,但你也沒辦法把整個世界變成長安,我們都是這個世界裡的一部分,那麼如何能夠改變世界呢?你老師沒有做到,我做不到陳某也做不到,你憑什麼能夠做到?」
寧缺無法回答。
書院和神殿的談判正在僵持之中,處於非常微妙的關鍵時刻,在這種時候,像酒徒這樣足以改變世間局勢的隱世強者出現,自然有其目的。
書院和唐國非常不想看到那種變化。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來長安。」
寧缺看著酒徒的眼睛說道,即便現在的書院或者說他沒有能力改變無數年來昊天與人間的關係,但酒徒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他看著酒徒的眼睛,認真說道:「在我的夢裡,你和屠夫都在看著我,說明就像先前那一刻一樣,你們都還有希望。」
「夢境往往都與真實相反。」酒徒說道。
寧缺說道:「老師說過,你和屠夫都經歷過上一次永夜,既然如此,證明昊天都拿你們沒有辦法,為什麼你們要現身?為什麼要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