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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說道:「在我的記憶里,你是一個很怕死的人。」
寧缺說道:「那你應該也記得,我怕有些事情勝過生死。
桑桑說道:「什麼事情?」
寧缺回答道:「比如你,比如我與你的關係。」
桑桑說道:「所以哪怕會被我殺死,你也不願意臣服於我?」
寧缺說道:「事實上,我不認為你會殺死我,所以我才有勇氣站在這裡。
桑桑微微蹙眉,說道:「我為什麼不會殺你?」
「因為你是我的本命。」
「所以?」
「如果我死,你也會死。」
「昊天永遠不死。」
「但會被洗白,新生的昊天還是原先的昊天嗎?你離開昊天神國,你已經存在,你有在人間的回憶,你的身上有那些塵埃與氣息,你已經有自我的意識,你便是生命,但凡生命便不願死去,不願失去現在的自我。」
寧缺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我們只能同生,或者共死,所以你不敢去長安,不敢殺我,甚至不敢見我。」
桑桑說道:「與我一道永恆,有何不可?」
寧缺說道:「這算什麼?我要的在一起,不是這種在一起,我要的是兩個彼此獨立的存在在一起,我們可以合為一體,但不能合為一體,因為那樣便沒有你和我,便感受不到你和我,這便沒有意義。」
桑桑說道:「書院向來信奉的是有意思。」
寧缺說道:「如果能尋找到一些意義,豈不更好?」
桑桑說道:「我給酒徒和屠夫的,也可以給予你,那必然是客觀的獨立的神國之永恆,你不需要擔心自我意識的泯滅。」
寧缺說道:「但還是需要臣服於你。」
桑桑說道:「所有的生命,都必須臣服於我。」
寧缺說道:「我不接受。」
桑桑說道:「為什麼?」
寧缺說道:「因為你是我的女人。」
桑桑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寧缺看著她說道:「既然你是我的女人,那麼就只能你臣服於我,無論在床上還是在飯桌上,都應該是你聽我的話。」
桑桑的細眉微蹙,說道:「你如何能夠做到這一點?」
寧缺看著她平靜說道:「就像在熱海旁那夜一樣,你不服我就操到你服。」
桑桑的神情沒有變化,明亮的柳葉眼深處,卻有億萬顆星辰正在毀滅。
她的手不再是溫柔的宇宙,而是憤怒的宇宙。
寧缺感覺到一股強大的神威降臨到自己的身上,無數座山峰壓在肩頭,膝蓋開始吱吱作響,似乎隨時可能折斷。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握著的她的手是那樣的寒冷而威嚴。他的眼睛與耳朵開始向外不停淌血,滴滴答答落在腳前的露台上。
他的臉上塗滿了血水,卻依然遮不住有些快意的笑容:「這些年,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你這麼好,這麼勤快能幹,卻有很多人始終不喜歡你,他們喜歡山山,喜歡依蘭,甚至喜歡李漁那個白痴,就是不喜歡你。」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那是因為人們在你的身上感受不到屬於人類的感情與熱度,因為你確實不是人類。」
他盯著桑桑的眼睛說道:「你讓老師登天,老師讓你落地,你是高高在上的神,我卻要把你變成一個人,如果說這是一場戰爭,那麼便是我們師徒二人和你之間的戰爭。我現在清晰地感受到你身體裡的憤怒與厭憎,那些都是只有人類才有的情緒,我想這就是勝利的曙光。」
話音方落,他踏前一步,便要把她摟進懷裡,左手施出一道字神符,籠住自己的身體,同時在意識里開始召喚自己的本命。
他開始召喚桑桑。
在那年雪湖畔的山崖上,他唱了首曲給桑桑聽桑桑聽懂了這首曲子,明白了他在曲子裡發出的召喚與邀請。
和她通過酒徒轉述的邀請不同,那個邀請是那樣的緊密,意味著絕對的服從即便是死亡的陰影和冥王的恐嚇都無法撕裂開來。
任何有自主意識的生命,面對這樣絕對單方面的聯繫都會本能里牴觸就算最終接受,也需要很長時間去掙扎。
但當時站在崖上的桑桑沒有任何猶豫,更沒有掙扎便同意了這個邀請,因為當時的她還不是昊天,她本來就是他的小侍女。
本命聯繫一旦建立,便堅不可摧即便是昊天也無法自行斬斷,所以桑桑的臉色瞬間微白,細眉蹙的更緊。
這便是書院計劃里最關鍵的一環,準確來說這是夫子去年帶著桑桑遊歷人間的延續,也是寧缺敢於離開長安來到西陵神殿的原因。
沒有本命物能夠拒絕修行者的命令。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超出了寧缺的意料,因為桑桑除了臉色變得白了些,青袖微微顫抖了數瞬,沒有任何別的變化。
她沒有如他要求的那樣昏迷,倒下,他也未能把她攬入懷中。
因為她是昊天,她不是普通的本命物,不是劍或符,也不是念珠,她是客觀的規則,雖然要服從於本命的規則,但因為自身是近乎無限的存在,所以與她相關的規則,想要實現,需要更大的力量,正比如可以山崖上的巨石落下,也是服從規則,但最開始推動巨石時,需要難以想像的力量。
寧缺現在是人間有數的強者,他的念力很雄渾,但當他想要直接用意識控制昊天時,依然顯得有些渺小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