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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主看著夜空,悠悠說道。
中年道人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更不知道,二十年前夫子在書院後山舉杯向天,說過句不相似但其實意思相同的話。
說完這句話,觀主背起雙手,在風雪裡向崖下走去,青衣飄飄,風雪如怒,夜色深沉,他離開桃山,就此不知所蹤。
看著崖雪上觀主留下的那道腳印,中年道人沉默無語,斯人已飄然下桃山,留給他的只是一道背影和滿心敬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醒過神來,看著依然扶著的輪椅,笑了笑,推著空輪椅來到崖畔,雙臂一振便推了下去。
山崖極高,落雪有聲,輪椅墜落地面的聲音自然傳不到此間,而走向人間的觀主,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回到桃山。
中年道人神情很快便回復平靜,因為他是道門真正的強者,更囡為他對觀主有絕對的信心——道門在世上存在無數年,不知出現了多少了不起的人物,為人類奉獻了多少智慧,千年以來,人間的光彩似乎都集中到夫子和書院的身上,但道門畢竟是道門,觀主畢竟是觀主。
中年道人離開了崖坪,去了天諭神殿。
沒人知道在神殿裡,他和趙南海說了些什麼,但接下來,趙南海沉默地跟隨著他去往裁決神殿,而那時,掌教已經先到了。
看著露台上那個穿著裁決神袍的女子,他露出欣賞的眼光,她在月光下走到墨玉神座旁,如血花般綻放。
他一直很欣賞她,很小的時候在觀里,他就很喜歡她,可惜今天他要殺死她,觀主已經決定了她和她兄長的生死。
「請給我真正的解釋。」
「抱歉,我不能說。」
第四十六章 血鳳鳴桃山
昏暗的裁決神殿裡,響起葉紅魚平靜的聲音,她看著掌教熊初墨,右手緩緩離開墨玉神座,就像是船兒緩緩離開南方的海港。
「那麼,便來吧。」
她美麗的眉眼間沒有任何畏懼,平靜的情緒里透著強大的自信和一往無前的決心,便是場絕望的戰局,也不能讓她有任何絕望。
掌教、趙南海還有中年道人,站在道殿的三個方位,沉默地看著神座旁的她,這樣強大的組合,沒有任何道理自我懷疑,即便墨玉神座旁的女子是余簾,他們也有信心將對方拿下,但他們依然難免警惕。
因為今夜他們的對象是西陵神殿歷史上最年輕的裁決神座,大概也是千年以來桃山最擅長戰鬥的人,她不會贏,但沒那麼容易輸。
葉紅魚的手掌離開神座,殿內昏暗的光線隨之發生改變,仿佛有千縷光線如蛛網一般被她的手指輕輕拈起,殿外灑來的月光與星光發生著美麗的折射,道殿裡約半人高的空間中,仿佛多了一層星的海洋。
她就那樣靜靜站在星光之中,聖潔美麗有如神國的處女。
隨著手掌的移動,星的海洋漸漸浮起,月光與星光折射的越來越厲害,最後漸漸拱起,變成一篷光線構織而成的幾何形狀。
鋒銳線條的組合,是劍。
她握住了一把光線構成的劍,劍的表面光滑,如清澄的湖水劍的表面反射著血紅色的裁決神袍,仿佛有紅魚在其間遊動。
這是一道虛劍,卻真實無比,這就是她的道劍。
殿外絕壁間,有風乍起吹拂雪花飄舞不停,吹的月光星光有些不安,隨露台灌入殿內,拂到她手中的劍上,拂醒了劍里的那隻紅魚。
葉紅魚醒了過來。
首先醒過來的是她的衣衫。
血紅色的裁決神袍,微微顫動,就像是承了太多露珠的晨時紅花。
紅花輕顫,她出現在數十丈外,趙南海的身前。
她第一次出手的對象,是趙南海。
或者是因為這位來自南海的大神官,是三名敵人里相對較弱的那一個。
趙南海,知命境巔峰,卻依然是相對較弱的那一個。
這個事實,其實只能讓人感覺更加絕望。
今夜裁決神殿的戰鬥,是場真正的強者戰。
對她來說或者是場註定失敗的戰鬥。
但她還是想試試,因為她不習慣在戰鬥還沒有結束的時候就提前認輸,就像多年前她對寧缺說過的那樣,既然要戰,那麼就要贏。
像血花一般飄行在星海里,葉紅魚什麼都沒想,只想勝利,專注到了一種恐怖的程度,如畫的眉眼,就是江山,如瀑的黑髮上戴著的神冕,沉重亦如江山,她以裁決神座之尊,攜江山而至,氣勢何其莊嚴。
一座青山、一道江水自夜空里撲面而來。
即便以趙南海的境界道心,亦不免覺得有些震撼。
趙南海想避,但他的雙腳像是鐵鑄一般,生根在道殿光滑的地面上,因為他很冷靜,知道自己不能避,哪怕避的心思都不能有。
葉紅魚選擇他,就是要逼他避一瞬。
趙南海不能避,不能退,因為一退,便給葉紅魚留出了退路。
今夜是道門最強者對最強者的狙殺,不能有萬一,不能留路。
不能留退路,不能留後路,對敵,對己都是如此。
看著夜空里落下的這片江山,看著血畫江山里美麗的女子,趙南海的神情變得異常堅毅,道袍於寒風間轟的一聲燃燒起來。
他是當代的南海大神官,繼承的是六百年前那位光明大神官的衣缽,修的是最高深的西陵神術,此時燃燒的是最純正的昊天神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