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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陳皮皮看著屋頂上的葉蘇,腳踩木梯如踩流雲,素衫光澤隱現,明顯處於某種契機之前時,以為他肯定走上了某種捷徑。
葉蘇當然沒有吃藥,即便是知守觀最珍貴的那些藥丸,他也沒有吃過。因為從開始修道始,他便一直堅信,修道之人一旦依賴於外力的輔佐,那麼終其一生,便沒有任何機會去抵達真正的彼岸。
直到陳皮皮連續說了兩次,他自己才發現了某種異樣。
站在小道觀前的陰影里,葉蘇沉默望著或遠或近的民宅與坊市,默默感受著自己的道心,發現自己已經僵化了十餘年的境界,竟然真的發生了某種顫抖,出現了一道裂縫,不由震撼無語。
長安城果然不是一般的城。
便在這時,藉藉無名的小道觀,再次迎來了一位客人。
這名客人是位穿著青色道袍的少女。
葉紅魚看著石階上的兄長,身體難以抑止地輕輕顫抖起來,然後眼圈微紅,兩行眼淚悄無聲息地流過她美麗的容顏。
葉蘇看著石階下的妹妹,眉頭微蹙,有些厭憎說道:「哭什麼哭?」
葉紅魚明如秋湖的眼眸里溢出的淚水越來越多,她沒有伸手去擦,而是看著他倔強不滿說道:「他哭你就感動,我哭你就罵我。」
葉蘇的眉頭蹙得更深了些。
唯一能與昊天神輝相比擬的便是人類的目光,可以專注於一點,可以普照它想看到的世界。葉紅魚看著兄長,目光委屈而倔強,就像是烤紅薯被同伴搶走,卻被哥哥罵沒用的小女孩兒,餘光卻落在陳皮皮的身上,充滿了恨意。
陳皮皮的頭低得更老實了些。
葉蘇冷冷看著她說道:「你是什麼身份,居然敢這般無禮地盯著師弟看。如果你再如此,我會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葉紅魚仿佛沒有聽到這句話,看著陳皮皮的眼神依然充滿了恨意與看死人般的意味,然而她的眼睛並沒有被挖出來,因為愧疚到極點的陳皮皮,恰到好處地說話,化解了小道觀石階前這片尷尬。
葉蘇看著陳皮皮微笑說道:「我與老師有些時日未見,想來他應該還在南海。至於我為什麼來長安,自然有別的原因。」
陳皮皮好奇問道:「師兄,什麼原因?」
葉蘇說道:「我來看夏侯。」
稍一停頓後,他看著陳皮皮平靜說道:「順便看一看寧缺。」
他是知守觀的傳人,昊天道門的天下行走,如今不在世外修行,卻涉足紅塵,來到長安城,為的便是這樣簡單的理由。
如果傳聞是真實的。
如果寧缺真是當年宣威將軍林光遠的兒子。
那麼,他便極有可能是光明神座所說的冥王之子。
雖然十幾年前,昊天道門自行否定了光明神座的看法,讓那場腥風血雨悄然而終,沒有持續到最後,但葉蘇並不相信這種否定。
因為天降異兆那年,他就在黑線的那頭。
第二百七十章 解惑
葉蘇對陳皮皮說道:「我來長安城,算是一場入世修行,平日裡還是不要相見為好,不過你若真想來,來便是。」
陳皮皮問道:「師兄,你什麼時候回觀里?」
葉蘇微微蹙眉,不是因為這個問題有什麼問題,只是這個問題讓他想起了昊天道門十幾年來最令人頭痛的那個問題。
他看著陳皮皮,寒聲訓斥道:「那你又什麼時候回去?」
陳皮皮羞愧無語,尷尬低聲說道:「我得問問老師。」
「那就去問。」
葉蘇面無表情看著他說道:「什麼時候有答案了,便來告訴我。」
陳皮皮被趕離小道觀,葉蘇拂袖向觀里走去,葉紅魚靜靜跟在他的身後,雖然才被厲聲訓斥過一番,但她的臉上依然難以自抑地流露出喜悅和嘲諷的神情,直到走進房間裡,她唇角的笑意還未散去。
葉蘇走到窗邊坐下,回頭望向她,微微皺眉,似有些不悅。
葉紅魚斂了笑意,倔強而平靜地看著自己的兄長,不肯離去。
出乎她的意料,葉蘇沒有訓斥,反而漠然說道:「離開桃山,雖稍失毅韌之氣,但也是不錯的選擇,似裁決神座這等被幽閣髒水浸泡至穢臭的蠢物,一步都不能容他,更不能低頭。」
葉紅魚靜靜說道:「明白。」
葉蘇看著她眉眼間的恬靜氣息,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我希望你將來能比我強,但需要你自己證明。」
葉紅魚抿了抿嘴唇,說道:「我會證明給哥哥看。」
葉蘇看起來比較滿意她的回答,點頭說道:「皮皮將來要成為道門之主,需要真正有強者之心的人來輔佐,我相信你不會令我失望。」
聽著這話,葉紅魚的嘴唇抿得更緊了些,低著頭不肯應話。
因為她的沉默,葉蘇兩道眉毛緩緩挑起,仿佛兩柄絕情滅性的道劍,聲音漸寒說道:「當年你暗中挑弄,逼師弟離觀,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
葉紅魚仰起頭,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道門本來就應該是你的。」
葉蘇的聲音寒冷似冰:「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萬遍又如何?哥哥你是昊天道門的天下行走,你是必將成聖之人,昊天註定道門必然會傳承到你的身上。」
葉紅魚倔強說道:「而且當年我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做,我只是告訴他,只要他還留在道門,那麼觀主就一定會把道門傳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