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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妮瑪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懷裡的老僧。
懸空寺戒律院首座,就此斃命。
七念震驚無比,霍然抬頭,憤怒地望向君陌。
陸晨迦本以為自己用言語逼住了這位性情方正的書院二先生,哪裡想到,緊接著便會發生這樣的慘劇,臉色蒼白喃喃問道:「這是……為什麼?」
君陌說道:「桑桑無罪,禿驢誅心。古禮曾言,誅心者死。」
秋雨里,響起曲妮瑪娣絕望的哭聲。
爛柯寺,這座人世間最古老的佛寺,今天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破壞,石階損毀,院牆傾垮,佛殿破裂,而後殿更是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佛殿之間的石坪上,躺著很多具屍體,血水混著雨水,在青石板上沉默地流淌著,看著極為悽慘。爛柯寺里的僧人死傷無數,數代蘊積的佛門菁華,便在這一役里,被一把鐵劍殺得損失殆盡。
數十年前,還是西陵神殿裁決大神官的蓮生,暗中指揮魔宗強者,在爛柯寺前血洗無數修行宗派,對爛柯寺內卻沒有怎麼攻擊。
數十年後,又有一幕悲劇發生在爛柯寺,只不過這一次承受慘痛結果的,是爛柯寺本身,自今日起爛柯寺再難保有如今在修行界裡的地位。
「今天……已經死了太多人。」
歧山大師看著倒臥在秋雨里的僧人屍體,看著那些血跡,蒼老的面容里看不出是悲還是喜,聲音里也聽不出什麼情緒。
他望向君陌,艱難一笑說道:「雖然棋盤已毀,但我也不能確定寧缺和冥王之女究竟是死是生。君陌啊,你先收手吧。」
君陌沉默不語。
他想殺死七念。無論是葉蘇還是一直沉默的唐,都不能阻止他出手,因為這是書院的道理。
但說話的是岐山大師,他便必須慎重。
因為他知道大師並不是佛宗里那些虛偽的僧人。
第一百零六章 斷井頹垣
佛殿已成廢墟,沒有人看到那張棋盤,此時聽到歧山大師說棋盤已毀,不由震驚無語,心想即便是七念破了十六年閉口禪,再加上書院二先生的鐵劍,應該也不至於把佛祖留下的棋盤毀去,而更令有些人感到震驚的是,歧山大師說他也不能確定寧缺和冥王之女究竟是死是活。
爛柯寺住持被鐵劍砍斷了左腿,渾身是血躺在秋雨里,臉色蒼白看著曲妮瑪娣懷中寶樹大師的遺體,怔了很長時間後忽然傷痛地哭了起來。
想著今日死傷無數的同門,住持的身體不停顫抖,然後他以手扶地向石階處爬去,對著岐山大師哭喊著說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難道想讓整個人間世滅亡?爛柯已經毀了,難道還不能阻止世界毀滅?」
歧山大師憐憫地看著自己的弟子,又看了一眼七念,緩聲說道:「百年之前我離開懸空寺來到人世間,我在這裡生活的時間最長,我對這裡的愛也最深,只不過對於怎樣守護人世間,我們選擇了不同的道路。」
七念說道:「師叔你有沒有想過,你替人間選擇的這條道路,和絕大多數人的選擇都不一樣,而且極有可能是錯誤的。」
歧山大師疲憊的面容上現出微笑,說道:「我是歧山,我不是岐山,所以我這一生選擇的道路,向來在世人眼中都是歧路。」
說完這句話,大師緩緩閉上眼睛,靠在觀海僧的懷裡。
觀海僧的身體被秋雨淋得一片寒濕,此時便是心也覺得寒濕一片,伸出顫抖的手指擱到大師鼻前,眼淚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大師圓寂了。
數十年前,歧山大師挽狂瀾於既倒,拯救無數蒼生,自身卻染上重疾,修為境界盡毀,與病魔抗爭多年,早已精血枯萎,如今已然年老體衰,今日卻道真言助寧缺震退七念,又強行開啟棋盤世界,壽元終盡。
君陌看著觀海僧懷裡瘦弱的大師遺體,緩緩躬身。
正在痛斥大師的爛柯寺住持,愕然住嘴,有些神經質般哭笑兩聲,然後跪倒。
佛殿石階前,所有還能站立的人,都對著大師的遺體行禮。
這種尊重,不是因為歧山大師是爛柯寺真正的長老,是佛宗輩份最高的大德,而是因為大師用自己的人生百年證明了他的慈悲善良,就算世間絕大多數人都會反對大師在臨死前所做的那個選擇,但絕對沒有人敢質疑他的德行。
秋雨微散。
一名書生出現在佛殿廢墟之前,急驟的雨水把他身上的棉襖盡數淋濕,那些凝著血的棉花在棉布外微微顫抖,就像是結了霜的花果。
聽著石階處的哭聲,他走了過去,所有人都趕緊讓開道路。
大師兄走到岐山大師遺體前,想著這些年二人通的書信,想著大師在信紙上的那些殷殷寄望,面露戚容,蹲下握住大師漸涼的右手,低聲說了幾句。
君陌看著他的背影說道:「大師說,小師弟和桑桑的生死未知。」
大師兄站起身來,望向雨中的天空,眼睛在急驟的雨線中微微眯起,臉色顯得很蒼白憔悴,忽然轉身向石階上走去。
佛殿已成廢墟,大師兄輕揮棉袖,棉衣上裂開口子裡探出的棉花,道道流離飄走,他身體四周的磚石廢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快速清空。
君陌知道師兄今日已經強行破境太多次,如果再這樣下去,對師兄的修為心境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影響,說道:「師兄,我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