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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累的人其實還是二師兄,他的神情還是那般寧靜,坐姿還是那般端正,但所有人都能想像到,他此時該是怎樣的疲憊。
「都早些休息。」
二師兄望向南方原野間的聯軍營帳,看著把滿天繁星都比下去的密集燈火,沉默片刻後說道:「明天應該會比較辛苦。」
師弟師妹們聞聲相應,卻沒有人去睡,還是圍坐在四師兄身旁。
此時觀主留下的那道虛劍,還在河山盤裡飛舞,四師兄必須以自己的念力發動河山盤,把那道虛劍困在黃沙之中。
他無法放下沙盤,無法休息,只能這般痛苦地撐下去。
誰也不知道他要撐多久,不知道他能不能撐到最後。
二師兄走到他身後坐下。
自來到青峽之後,他便沒有解過甲。
所以他坐下時,鐵甲撞擊之聲清脆無比,堅定而肅殺。
正如他隨後說出的話。
「互相靠著,總能輕鬆些。」
四師兄微微一笑,疲憊地向後靠去,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二師兄把鐵劍自肩頭遞向後方,擱在他的小臂下。
夜空里有一輪明月。
今天的月亮比較暗,所以能夠看清楚夜穹里的繁星。
葉紅魚靜靜看著夜空,臉上沒有表情。
天諭大神官已經被送回西陵神殿,卻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
如果大先生那一棒是擊向自己,自己應該如何應對?
她思考了很長時間,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自己無法應對。
不過她沒有因此氣餒,或生出挫敗的情緒。
她從來都不是那樣的人。
她從來都不是最強大的那個人。
但事實證明,最後她總能戰勝比自己強大的敵人。
此時她想的更多的是別的事情。
她越想,眉頭蹙得越緊。
她想了整整一夜。
直至天明。
晨光漸明,原野上薄霧瀰漫,不知今日是晴是陰。
西陵神殿聯軍,所有人都在等著一個人出手。
因為現在只有那個人出手,才能戰勝青峽之前的那把鐵劍。
而且所有人都堅信,只要那個人出手,便一定能夠獲得勝利。
然而,柳白還是沒有出手。
即便是劍閣弟子,都開始感到疑慮,非常不解。
葉紅魚望向那輛安靜的馬車,眉眼間流露出極淡的諷意。
她很尊重劍聖柳白,因為那封信里的紙劍,柳白於她甚至還有半師之誼,但她此時還是覺得柳白是個很愚蠢的人。
在她看來,所有的驕傲與自矜,都是愚蠢。
無論那個人有多少驕傲的資格,都是如此。
無論那個人是觀主,還是柳白。
這一場青峽之戰,如果道門裡的真正強者,能夠聽從她的指揮,她有無數方法能夠直接碾壓青峽之前的書院眾人。
如果柳白願意捨棄劍道的驕傲,配合鐵騎圍攻,世間有誰能夠抵擋?
如果觀主願意真正踏足紅塵,以殺易殺,書院哪裡是道門的對手?
問題在於,雖然她現在是西陵大神官,在信徒心中有若神明,但這個世界上,總有寥寥數人,是她無法影響,更無法控制的。
觀主和柳白,便是這樣的人。
昨夜觀月未眠,靜思之中,她忽然想起了寧缺。
她和寧缺才是真正的同道中人。
只有她和他才明白,不擇手段便是最好的手段。
便在這時,薄霧裡傳來一道偈聲。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夜不眠(下)
「啞巴開口說話,餅上放些鹽巴。」
薄霧裡響起偈聲。
一道身影緩緩從霧中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穿著素色俗衣,卻梳著一個道髻的男子。
一柄薄薄的木劍,懸浮在他頭頂的空中,悄無聲息破霧而行。
正是道門天下行走葉蘇,以及他的劍。
二師兄緩緩起身。
他與四師兄背靠背坐了整整一夜。
他一夜未睡,眉眼間疲憊之色掩之不住。
聽著霧中傳來的偈聲,書院諸人面露警惕之色,甚至有些緊張。
「在餅上多放些鹽巴。」
二師兄對正在灶旁烙餅的木柚說道:「看來他的口比較重。」
這是一個不好笑的笑話。
但他從來不說笑話,所以便顯得特別好笑,眾人笑出聲來。
然後便是安靜。
二師兄開始講笑話了,大家覺得有些不安。
葉蘇問道:「什麼事情這麼好笑?」
二師兄說道:「只有你出現,自然是你比較可笑。」
葉蘇說道:「看來對於我的出現,你並不感到意外。」
二師兄說道:「昨日觀主已經來過,群蠅飛舞,何須在意多一隻。」
葉蘇說道:「在長安城裡,我便想與你一戰。」
二師兄說道:「如果不是師兄不允,你在長安城裡看破那座小道觀時,我便已經提劍出山去尋你。」
葉蘇說道:「殺人是用劍的。」
二師兄舉起手中的鐵劍,說道:「我不會說劍已在這種廢話。」
葉蘇微笑問道:「那你準備怎麼說?」
二師兄說道:「我想說的是,你出現的時機非常糟糕,對你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