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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這些信徒的信仰並不是昊天所需要的信仰,因為昊天極有可能再也無法吸收到他們的信仰之力。
二人談論的時候,今天的教義講座已經結束,數百名信徒很有秩序地先後離開,留下一群孩子開始整理場地,同時準備下午的工藝課程。
葉蘇以手捂唇,輕輕咳了兩聲正準備把掛在窗前的黑板取下來忽然看到人群外的寧缺和桑桑,身體不由變得有些僵硬。
破屋的門被推開,寧缺和桑桑走了進去,意外地看到躺在床上的陳皮皮同時看到正在角落灶邊煮飯的唐小棠。
陳皮皮睜開眼睛,看著寧缺笑了起來,然而他來不及揮手,笑容便僵硬在了臉上唐小棠手裡的鍋鏟也僵在了半空中。
他們沒有見過此時的桑桑,但既然看見寧缺便知道自然跟在他身旁的這個女子是誰。
葉蘇已經掀起前襟,規規矩矩地跪在了桑桑的身前。
桑桑背著雙手,神情漠然打量著屋子裡的一切。
她沒有說話,於是葉蘇始終沒有起身,謙卑地跪著。
桑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沒有一絲溫度。
「二十年前,荒原之上,你稱唐為邪魔,稱七念為外道,如果當年的你,看到現在的你,會如何稱呼?」
很多年前的那天,她降生於長安城某大夫府中,寧缺拿著染血的柴刀翻過圍牆,荒原上出現一道黑線,葉蘇說過幾句話。
寧缺的神情有些複雜。
葉蘇沉默了很長時間,平緩而堅定地說道:「今日之我,不以昨日之我為愚,昨日之我,必不以今日之我為惡。」
桑桑說道:「褻瀆,如何不是惡?」
葉蘇說道:「人為螻蟻,也想活的更好些。」
桑桑說道:「無數年來,我不曾施過罪與罰。」
葉蘇說道:「永夜何解?」
桑桑說道:「不過剪枝罷了。」
葉蘇說道:「每枝每葉皆是命。」
桑桑說道:「佛陀妄言。」
葉蘇說道:「佛陀不言,命亦是命。」
破屋裡一片死寂,桑桑和葉蘇的聲音不停響起,氣氛變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壓抑,唐小棠在灶前拿著鍋鏟,身後傳來淡淡的焦味。
做為曾經的道門行走,此時跪在昊天身前,居然敢於直指昊天之非,敢于堅持自己的看法,已成廢人的葉蘇,要比世間絕大多數人都要強大。
桑桑問道:「世人若要我打救,何苦自救?」
葉蘇說道:「昊天愛世人,怎能不允世人自救?」
桑桑看了寧缺一眼,說道:「我為何要愛世人?」
這個問題,她曾經問過寧缺,寧缺無法做出回答。葉蘇的學識遠勝寧缺,也無法做出回答,但他可以做出反問。
「既然如此,世人為何要愛昊天?」
桑桑的柳葉眼驟然明亮,寒冷無比。
滋拉一聲響,唐小棠身後鐵鍋里的菜葉子終於糊了。
寧缺用力拍掌,說道:「忽然好餓,好想吃飯!」
陳皮皮從床上坐起身來,衝著唐小棠惱火地嚷道:「炒個青菜也能炒糊!你還讓不讓人吃飯了?你想餓死親夫嗎!」
唐小棠明知道這兩人想做什麼,還是覺得很委屈,揮舞著鍋鏟憤怒地喊道:「在部落在後山我都沒做過飯,憑什麼讓我做!」
寧缺走到桑桑身前,問道:「你餓了沒有?想吃點什麼?」
陳皮皮一骨碌從床上爬起,把葉蘇從地上扶到床邊坐好,然後望向桑桑說道:「說正經的,好幾年沒吃過你做的菜了,今天要不要亮一手?」
唐小棠見沒人理自己,用鍋鏟不停地翻著鐵鍋里的糊菜,丁丁當當響個不停模樣顯得委屈極了。
轉瞬間,屋內便從死寂一片,變得嘈雜無比,轉瞬間,屋內便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轉瞬間,一桌飯菜便做好了。
桑桑有些不適應這種轉變顯得有些惘然,還沒等她想明白,便被寧缺牽到桌旁坐下,唐小棠把一碗白米飯塞到她的手裡。
寧缺和陳皮皮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餘悸,擦掉額頭上的冷汗人間只有這對師兄弟能反應如此迅速,敢這樣唬弄昊天吧?
坐到飯桌旁,寧缺對葉蘇說道:「正式介紹,我妻子桑桑。」
葉蘇也有些沒有醒過神來,下意識里點點頭,對桑桑說道:「就是些家常菜,隨意吃些不要客氣就當是自己家。」
說完這句話,他才覺得這事兒有些怪異。
桑桑沒有說話,靜靜看著手裡的白米飯和上面的那根青菜。
坐在桌邊的幾個人都很擔心她會忽然醒過神來,陳皮皮拼命地擠眉弄眼想讓唐小棠說些話,唐小棠瞪圓了眼睛,心想自己本就不擅長說話,這個工作難道不應該由你和寧缺來做?陳皮皮不停咳嗽心想你難道不是她最好的朋友?
唐小棠看著桌旁如同泥塑般的男人們,忽然發現好像少了些什麼問道:「大黑馬呢?聽說它也離開了桃山,我還以為它會跟著你們。」
任何話題,只要有人開始,寧缺便有能力把它扯到天邊去,故作愕然問道:「你們怎麼知道西陵神殿發生的事情?」
陳皮皮恰到好處地插話道:「我們和劍閣弟子們一道離開西陵,現在又住在臨康城,修行界城的事情,柳亦青自然會通知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