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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注意到他握陣眼杵握的很緊,指節有些發白。
對寧缺來說,長安城是安全的,就算觀主到來,也無法做些什麼,但這場戰爭沒有結束,觀主與大師兄以及西陵的勝負,都很重要。
他看似平靜,實際上,心裡有波瀾難定。
小鎮上空那片絞動不安的雲,像極了人類痛苦的臉。這張臉看著大地,看著人間的每一處,於是能夠看到它的人,都看到了。
賀蘭城外的山崖間,觀主與大師兄相隔數百丈而立,青衣已然殘破,棉襖上更是有很多血跡,兩天一夜的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情。
在這片山崖里發生的這場戰鬥,沒有旁觀者,也沒有記錄者,不然,一定能夠排進歷史裡的前五,無論是層次還是程度。
觀主看著南方那片雲,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酒徒居然真的死了。」
即便是他,對這個仿佛永遠也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也感到有些震撼。
大師兄看著那處,沒有說話。
觀主轉身望向他,說道:「他們回了長安,你不需要再攔我。」
大師兄平靜舉起木棍,再次橫在眉前,沒有說話,卻把意思表達的很清楚。
寧缺和桑桑終於擺脫重重阻礙,回到了長安城,觀主又進不了長安城,那麼按道理來說,他不需要再繼續燃燒生命攔阻才是。
觀主問道:「為何?」
大師兄回答道:「老師看過七卷天書。」
觀主沉默片刻,說道:「看來你知道我想做些什麼。」
大師兄說道:「關鍵是,我知道您想怎麼做。」
這句話的意思,不像橫於眉前的那根木棍表達的意思那麼清楚,但如果認真琢磨,便能懂得其間隱藏著的很重要的一些信息。
長安城或者可以幫助寧缺戰勝觀主,卻無法阻止觀主奪取桑桑的神格,夫子看過七卷天書,知曉道門的一切秘辛,其間自有道理。
觀主若有所思,然後消失。
大師兄隨之消失不見。
這片旁觀了世間最強大的兩個人之間戰鬥的山崖,依舊沉默無言。
從這個世界任意地方向北走去,最後都會走到那座雪峰下。那座雪峰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數年前,因為那顆如流光般落下的隕石,雪峰斷成兩截,上半截落入山後那片黑暗的海洋里,但這座雪峰依然還是世間最高的那座山。
不需要問世間,這座雪峰便是最高,也不需要問世間,觀主和大師兄就是最高,所以最後戰場選擇在這裡,真的非常合適。
觀主的劍映著滿天星光,來到大師兄的面前,夜穹里的繁星是那樣的美麗,令人眼神迷離,這把劍也同樣如此,根本看不出是怎麼來的。
大師兄也看不出來,所以他沒有看,握著木棍,就這樣簡單地向前刺出,只聽得嗖的一聲,棍頭便已經來到了觀主的身前。
天下溪神指封,滿天繁星隨劍而歸,擋住了這凌厲至極的一棍,劍面上有顆星躍出了夜穹,落在了大師兄握著木棍的手上,鮮血微溢。
棍擋住了,棍意卻在繼續向前。
嗡的一聲輕響。
觀主道髻上的烏木叉應意而折。
黑髮披散在肩上,隨雪風而舞。
他看著大師兄讚嘆道:「李慢慢,今後誰還敢說你慢?」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明月當空(中)
一個人的名字往往有其出處或者說意義。比如寧缺,比如桑桑,比如君陌,當然,像翠花、二丫這種名字要除外。
李慢慢之所以叫李慢慢,自然是因為他很慢,他說話行事的節奏很緩慢,他走路很慢,就連修行也很慢。
他用了整整十七年的時間才不惑,完全不能和師弟師妹們相提並論,當然,在那之後他忽然就變得很快,只用了三個月便洞玄,然後,傍晚知命。
李慢慢就是這樣一個人,起始極慢,然後極快,走的極慢,卻世間最快,同樣,他以前從來不會打架,無論面對葉蘇還是誰的時候,他都承認過這一點,只不過從來沒有相信那是事實。後來他學會了打架和殺人,於是慢又變成了快。
他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掌握了無數種打架的方法,陳皮皮的天下溪神指,君陌的相敬如賓意,浩然劍,還有夫子的棍,包括他先前刺用觀主的這一棍。
他用的是柳白的劍。
這樣的劍當然不慢。
這就是李慢慢,最慢的李慢慢,最快的李慢慢。
觀主站在雪峰上,舉頭望向夜空里被繁星包圍著的那輪明月,讚嘆說道:「你教出來的好徒兒。」
這句話里沒有任何怨毒的意味,只有佩服。
雖然是晉入清靜境的大修行者,對世間一應貪嗔痴愛已可看淡,但看淡終究不是無視,觀主依然有所追求,自敗在夫子手下,他便沒有奢望過能夠贏過對方,但他希望自己教出來的學生能夠贏過夫子的學生。
事實上,他教出來的兩個學生確實都很了不起,葉蘇創建新教,最終成聖然而他很清楚,葉蘇的轉變離不開李慢慢在長安城裡的點化。還有隆慶走上了一條從來沒有前人走的道路,最終卻還是死在了寧缺的手裡。
聽到讚美老師大師兄微微躬身回禮,沒有想什麼,在他看來這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不然觀主又怎會讓自己的兒子拜在夫子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