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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的這些老臣舊將,年齡都已經很大,偶犯風寒甚至是自然老去,都屬正常,只不過因為他們離開的時間太過密集,天啟年間前後兩朝的中流砥柱,竟有一半在這一年時間裡逝世,不免令人們感到有些不安。
更加令人不安的是,鎮國大將軍許世的肺疾變得越來越重,就算被陛下強行趕回南方前線,那些濕潤的空氣,似乎也沒有辦法像前些年那樣,讓他的病稍有緩解,而據宮裡傳出的消息,御書房裡的咳嗽聲也變得越來越低沉,皇帝陛下的脾氣越來越差,罵白痴的次數要遠遠超過當年的平均數值。
書院前院學生畢業,異國的學生大部分歸國,有三分之一則是留在了長安,唐人學生則是入朝的入朝,從軍的從軍。
楚雄圖的孫子楚中天依照爺爺遺言,從羽林軍基層軍官開始做起。鍾大俊回到陽關城,馬上接任一個品秩不高卻極為重要的官職,鍾家乃清河郡大姓,只要他留在陽關城裡好好做事,不要犯什麼大錯,想來很快就會再次得到提升。
這些書院學生里最令人感到震驚的是司徒依蘭,這位雲麾將軍之女,公主殿下之友,竟真的從軍部硬生生搶了個名額,北上固山郡到華山嶽的麾下當了個女校尉,向成為大唐首位女將軍的目標踏出了堅定的第一步。
司徒依蘭的決定震撼了整座長安城,從最開始的不理解甚至是冷嘲熱諷奚落,到後來的沉默平靜暗生敬意,長安城裡的人們經歷了一番思想轉變過程,也從中學習或者說領悟到了一些什麼。
如今的華山嶽早已不是都尉,而成為三州鎮軍主管,在大唐東北丘陵地帶里,除了大營在土陽城的東北邊軍,便要以他的實力最為強大。
冼植朗帶著使團從爛柯寺回來後,並沒有因為爛柯寺一役的變動而受到任何牽連,成功地接替了夏侯空缺出來的位置,成為了鎮北大將軍。
而舒成將軍,因為前些年在荒原上配合書院處理東北邊軍偽裝馬賊一事有功,接替了冼植朗的位置,繼任鎮西大將軍,直面月輪國。
生老病死尋常事,新陳代謝總如此。
天啟年間,曾經如繁星般的一代老人,漸漸離開這個世界,自然也會有新的俊彥出現,填補那些空缺的位置。大唐帝國最強大的地方,正在於這片土地最適合生長出參天的大樹,只是已經有很多人注意到,隨著時光流逝,新一代逐漸接班,公主殿下李漁的勢力變得越來越強大。
唯一能夠令皇后一派有所欣慰的是,殺死夏侯大將軍的寧缺失蹤了。如果那個人還活著,那麼無論是以他和李漁的親密關係,還是與皇后之間化不開的仇怨,書院肯定會選擇支持李漁。
第一百一十章 不變的人與事
秋風拂著微黃的落葉在庭院間滾動,李青山把目光從落葉處抬起,望向不遠處的皇宮城牆,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拿出一塊白色方巾掩著嘴唇,輕輕咳了兩聲,然後仔細把方巾疊好,藏進袖中。
他是大唐國師,地位尊貴,在長安城裡卻是出了名的好戲謔,只不過隨著皺紋的增生,他看著明顯老了,也沉默了很多。
想著這一年裡去世的那些老人,李青山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憂慮,雖說生老病死是自然之事,但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離開了這麼多位故人,還是令他感到有些唏噓,而且身為昊天道南門觀觀主,不免擔憂這會不會代表了某種天意。
宮中皇帝陛下看似健康,但實際上身體已經是一年不如一年,許世這兩年更是老得愈發厲害,他們這代人如果沒死,就都老了,怎不令人擔憂大唐的未來?
如果夫子一直在,那麼大唐自然沒有問題,就算有些問題,也只不過是些池塘里的漣漪,掀不起什麼驚天駭浪,然而夫子總有離開的那一天。
一把黃油紙傘安靜地擱在烏黑髮亮的木地板上。
何明池跪在李青山身後,沒有看到老師臉上擔憂的神情,低聲道:「驚神陣牽涉大唐安危,陣眼樞一直由我南門觀保管,顏瑟師伯傳給寧缺,寧缺師兄卻已失蹤很長時間,按道理應該拿回來才是,即便為了避嫌,也應該交還陛下,如今依然放在書院裡,似乎有些不妥。」
李青山搖頭說道:「既然師兄給了寧缺,書院暫時代管也好,你要記住,雖然我們是道門,但要明白書院對大唐的真正意義。」
何明池應下。
李青山轉身,看著身前那張棋盤,伸手輕輕將放在棋盤正中央的一顆黑子提走,說道:「和爛柯寺比起來,為師的棋藝普通至極,甚至可以說極為糟糕,不過要說從棋盤上窺天道,我倒有信心與爛柯寺里的僧人比較一二。當年某夜我曾在棋盤上看到一輛堵塞阡陌大道的馬車,不知何兆,如今知道那夜正是寧缺悟道之始,便能隱約明白了些什麼。他若死了倒也罷了,若不死還真是我大唐的麻煩。」
何明池明白老師的意思,若寧缺和冥王之女已死,那麼世界便將繼續這樣平靜地向前,若寧缺和冥王之女還活著,那麼書院會是怎樣的態度?大唐又該如何自處?會不會成為整個世界的敵人?
李青山看著棋盤沉默了很長時間。
庭院裡的落葉還在滾動,發出簌簌的響聲。
「如果陛下離開的時候,我還沒有死,我會站到公主殿下身邊,支持李琿圓皇子繼位,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也能帶著南門觀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