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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看桑桑越覺得眼熟,尤其是小姑娘微黑的膚色,那雙在常人看來並不如何美麗的柳葉眼,都讓她覺得無比親近,忍不住再次問道:「先前聽你說,你和寧大家早年一直在渭城生活,是不是邊塞的日頭太毒,所以把你曬成這樣?」
桑桑微微一怔,搖頭說道:「少爺說我從小就這麼黑。」
聽著她的回答,曾靜夫人愈發有些神思不寧,再也顧不得別人的異樣眼光,就這樣專注地盯著桑桑看,仿佛要看出她臉上究竟有什麼花一般。
茶涼宴散人自去。
曾靜夫人守在殿外,看到李漁帶著桑桑出來,把心一橫把牙一咬便攔住了二人。
李漁眉頭微蹙,不知道這位大學士夫人究竟要做什麼。
曾靜夫人很清楚,作為皇后娘娘最堅定的支持者,自己這些年可沒有給過公主殿下多少好臉色看,甚至可以說把對方得罪得極慘,所以她的語氣愈發溫順謙卑。
「公主殿下,命婦今日瞧著這小姑娘便覺得親近可喜,而且您也知道我那孩子……我想順道送這位小姑娘回家,還請殿下同意。」
李漁靜靜看著她。連十五年前死去的女兒都搬了出來,看來這位大學士夫人是真的很想與桑桑同行,只是她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說皇后娘娘終於認清楚了書院入世的重要意義,決定繞著彎來接近寧缺?
想到這些事情,她決定拒絕對方謙卑的請求,微笑說道:「桑桑不愛與生人相處。」
這是真話,桑桑的性情註定了她不願意和人打交道,兩年間若不是經常來往,便是李漁也很難走進她的世界,何況是她以往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大學士夫人。
然而就在這時,一直安安靜靜站在李漁身旁的桑桑忽然說道:「可以。」
「你叫桑桑?」
「嗯。」
「這個名字倒有趣。」
「還行。」
「誰替你取的名宇?」
「少爺。」
「你家少爺乃當世書家,想必在詩文之道上也極有才華,他取的名字必然是好的,卻不知道桑桑這兩個字有何深意?」
「沒深意,少爺說揀到我時,路邊有棵被剝光了樹皮、也沒有葉子的桑樹,看上去和我那時候很像,所以他叫我桑桑。」
「你家少爺是在哪裡揀的你呢?」
「河北郡,具體地方他忘了,出岷山我們還去找過一次,但那時候田裡已經長了青苗,剝皮無葉的桑樹死了,又長出了很多別的樹,所以認不出來。」
今夜的長安城燈火通明,遊人如織,觀燈的人們把去往東城的街巷堵得嚴嚴實實,縱使是文淵閣大學士府上的馬車今天也無法提起速度,只有老老實實隨人流緩慢向前移動,然而馬車裡的曾靜夫人卻不以為意,甚至有些高興。
路途越遙遠,她便能與桑桑在車廂里呆更長的時間,問更多的問題。而今夜的桑桑明顯也與平日有些不同,對這位夫人的問題竟是有問必答,一夜說的話竟似比上個月加起來說的還要多。
然而當年的那些故事在她的記憶中畢竟太過模糊,基本上都是寧缺轉述而來,所以無論曾靜夫人怎樣旁敲側擊,還是無法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路途再如何遙遠也總有走到的那一刻。
大學士府的馬車緩緩停在臨四十七巷巷口。
桑桑下車時極有禮貌地對曾靜夫人行了一禮。
曾靜夫人怔怔看著鋪門前那個纖瘦的身影,不知為何心頭一酸。
她現在根本無法確認任何事,甚至知道自己可能是在痴心妄想,然而一路同行,她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小姑娘,心想如果自己有這樣一個女兒該有多好。
曾靜夫人掀起車簾,有些猶豫有些不安問道:「你願意去學士府做客嗎?」
桑桑拿著門匙想了會兒,心想寧缺還要些天才能到家,松枝臘肉已經熏好不用人在旁邊看著,自己留在老筆齋也沒有事情做,於是她點了點頭。
幾日後,文淵閣曾靜大學士府上來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之所以奇怪,是因為那位客人是名小侍女。長安城那麼多座王公大臣府邸,從來沒有聽說過有誰家會把一個小侍女當成正經的客人,所以當管家領著小侍女向後園深處走去時,道畔冬柳下的僕婦丫環們指指點點,驚愕難掩。
而當府里下人們看到大學士夫人居然在園門口相迎,而且牽著那名小侍女的手無比親熱,臉上的笑容快要溢出鬢角飛上假山時,更是震驚到了極點。
沒有用多長時間,學士府里的人們便已經打聽到那名黑瘦小侍女的身份,知道了她的來歷,不由議論紛紛,很多人都忍著笑在想,自家夫人果然不愧是長安城裡對皇后娘娘忠心不二的夫人,居然甘願自墮身份也要讓娘娘高興。
曾靜大學士不在府里,或許他也像府里的下人們一樣,覺得夫人專程宴請一位小侍女實在有失身份太過胡鬧,所以午宴只有曾靜夫人和桑桑二人,菜色卻是豐富到了極點,而且桌旁還有四五名大丫環斂神靜氣服侍著。
桑桑這輩子都在服侍人,或者準確說是在服侍寧缺,她很不習慣被人服侍著吃飯,所以顯得有些拘束,比華燈節那夜馬車上要沉默很多。
曾靜夫人看著她只顧低頭吃著碗裡的食物,眼眸里偶爾閃過憐惜神色,然後她對身旁最得力的大丫環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