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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明池笑了笑,說道:「習慣了站著。」
程立雪沉默片刻後,舉目望向山坡下方的書院側門,望向坐在蒲團上的柳亦青,發現在無數雙目光注視下,被無數議論聲包圍,這位來自南晉的年輕強者,依然保持著心境的清明。
從清晨傳出寧缺破關將要赴約的消息,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半日,那個早就應該出現的人,卻始終沒有出現,四周圍觀的長安城百姓,都已經等到百無聊賴,有些人甚至已經離開,然而柳亦青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焦躁的神情,身體的姿式甚至連衣袂都沒有絲毫改變,這一點非常可怕。
程立雪看著他微微動容,忽然開口問道:「何師兄,你說寧缺會出來嗎?」
何明池笑了笑,說道:「寧缺是最不像夫子弟子的一個人,所以我也說不準。」
程立雪想著在荒原王庭上的那次相遇,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那確實是個極有趣的人,不過我想他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不是就要到了,而是已經到了。
書院側門被人從裡面緩緩推開。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世人眼前。
一片歡呼。
第二百零四章 世間最強的……
裁剪得當的黑色書院院服,在暖意十足的春風中輕輕搖擺,黑髮緊束,然後結了個極為簡潔幹練的髻,臉頰微瘦,較以前清俊些許,寧缺出現在眾人眼前時,便是這樣的形象,顯得格外神清氣爽。
觀戰的人群中自然有很多書院前院的學生,禇由賢等人更是與寧缺相當熟稔,所以看到寧缺時,忍不住高聲喝彩起來,被這些書院學生的氣氛所感染,民眾變得更加興奮,甚至有人開始吹口哨。
鍾大俊站在擁擠的人群里,看著遠處石階上那個黑衣飄飄的青年,想起兩年前初入書院時的那些畫面,眼眸里閃過一絲怨毒和嫉妒,然後那些情緒盡數化作惘然和落寞,如今他與寧缺早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就算他是陽關大族子弟,卻再也無法抓住對方的衣袂一角,更何況是要報復對方。
喝彩與歡呼聲,被春風送至山坡官道畔的數十輛馬車中,那些懷春的長安官家小姐,急切地掀開了窗簾,臉上滿是希冀和崇拜的神情,而包括神殿天諭司司座程立雪在內的很多人,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為了觀看這場戰鬥,世間各大修行宗派都來了人,除了月輪國白塔寺的苦行僧,因為他們已經被唐帝的一道旨意盡數驅出了國境。
這些修行宗派的人們,對那位本來籍籍無名、卻忽然間贏得極大名聲的柳亦青很感興趣,想要知道劍聖柳白的弟弟,究竟擁有怎樣的境界實力,但他們真正想看的,還是稍後寧缺在這場戰鬥中的表現。
書院乃是唯一與塵世相通的不可知之地,與西陵神殿遙相抗衡,在隱約了解其餘不可知之地的那些人心中,書院的真實頂尖力量,甚至要比西陵神殿更加可怕,然而問題在於,書院二層樓里的人們究竟有多強大?
世人皆知夫子很高,卻不知究竟有多高,有極少數人曾經與書院大先生或二先生朝過面,事後均自感慨不已,卻未曾有半分細節透露。
數十年來,書院中人竟再也沒有在世間展露過自己的鋒芒。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軻先生之後,書院再無入世之人。
直到寧缺的出現。
軻先生從人世間消失之後,西陵神殿嚴禁任何人提及他的名字和事跡,但這位當年的世間第一強者,在世間留下了太多傷痕和震撼回憶,所以世間各修行宗派,都想確認寧缺的實力以及心境。
寧缺與爛柯寺觀海僧一戰,在南門觀道殿之內,世人只知其時光明大作,卻不知內里詳情。
寧缺與月輪國道石之戰,更加震撼了各修行宗派,因為當時在街畔以念為戰,他竟戰勝了來自不可知之地的佛宗高僧,要知道佛宗大德苦修精神,無論禪念還是心志,都是修行界中最強大的那類人。
晨街之戰的最後,寧缺直接砍掉了道石的頭顱,這個事實則讓諸修行宗派震撼之餘,生出了一些很不好的聯想。
佛擋殺佛,神擋殺神?
當年軻先生似乎便是這樣一路殺將過來,殺出了書院的赫赫大名,殺得直到今日依然無人敢對書院有絲毫不敬,哪怕傳說中這位強者遭天誅而死,可是即便西陵神殿也不敢明著對其進行任何指責。
眾人遠離宗門來到書院,便是想要通過這次難得的機會,親眼確認書院二層樓的真正實力,而為了避免人世間再出現一位軻先生,他們更想看到書院的失敗。
書院史上最弱天下行走的稱謂,從西陵神殿道痴之口傳出,早已傳遍了整個修行界,就算寧缺入世後連續獲得了兩場勝利,就算他曾經擊敗過隆慶皇子,所有人依然堅定地認為,這幾場勝利里都有問題。
先前看著柳亦青靜坐蒲團,仿佛與塵世相離的畫面,觀戰諸人好生讚嘆,都以為不愧是劍聖柳白之弟,如此年輕便已經在洞玄上境浸淫多年,竟隱隱然有了破境的徵兆,如此境界要戰勝寧缺,想必是手到擒來之事。
然而此時看到站在石階上的寧缺,感覺到他身上疏曠隨意的氣息,聯想到他入洞閉關悟道的傳聞,又不禁覺得自己似乎低估了他的實力。
程立雪輕撫頭頂銀白如雪的髮絲,靜靜看著山坡下的書院側門,忽然開口問道:「何師兄,你覺得誰會獲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