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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輪國地位崇高的曲妮瑪娣姑姑和天下聞名的花痴公主陸晨迦,想要一處溫泉可以泡泡澡,怎麼看都不能算是太非分的要求。然而那處溫泉已經被大河國墨池苑女弟子先行占據,於是這個要求便變得非分起來,然後引發了一場爭執,又引出更多非分的事情。
都是領西陵神殿詔令前來援燕的修行者,大河國墨池苑來的只是些普通弟子,書聖並未親至,而月輪國白塔寺則是由曲姑姑親自帶隊,更何況花痴陸晨迦與神殿裁決司二號人物隆慶皇子之間還有一段世人皆知的情事?於是無論是神殿還是燕國方面,對這場爭執的態度都很明確。
寧缺擊退那名白塔寺僧人,替大河國少女們暫時保住了溫泉溪的所有權,然而事後不久,一個極其艱難的任務便落到了這群少女們的身上。
中原諸國決意與左帳王庭和談,為顯現誠意,昭示仁愛和平之心,由神殿光明司出面,號召諸國募集了一批糧食,送入荒原援助王庭部落民眾過冬。
養虎為患這種蠢事,哪怕是再光明的白痴也不會做,於是這批糧食的數量不可能太大,只是起個象徵意義。既然是象徵意義,自然需要在隆冬降臨之前運送到王庭,然而天寒地凍,深入荒原,隨時可能遇到馬賊,不可謂不艱險。
尤其是聯軍帥營以防禦為重的理由,只肯派出一支數量極少的騎兵護送,那麼這個任務,看上去便顯得更加可怕。
領取這個任務的,便是大河國墨池苑的少女們。
大河國少女們跟隨那批騎兵護送糧食去往荒原,自然無法再占著湖畔這道風景極美的溫溪,無論路途上會遇到什麼危險,都會是她們自己的責任。
天貓女氣鼓鼓說道:「太過分了!我們應該向神殿申斥!」
一名女弟子黯然說道:「這份調令背後說不定就有神殿的意思。」
天貓女睜著大大的眼睛,不理解師姐的話,在天下信徒心中崇高神聖光明正義的昊天道神殿,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酌之華微澀說道:「隆慶皇子是月輪國未來的駙馬爺,你說神殿會向著誰?雖說沒有證據,但也能猜到這份調令出台的緣由。月輪國那位曲姑姑向來極為記仇,但鍾師兄是書院的學生,人又在東勝寨碧水營里,她沒有什麼辦法,自然要找我們撒氣,非如此,如何能顯現她的氣焰?」
山溪畔的大河國少女們想著漫長路途上可能遇到的危險,憂慮無比,齊齊望向黃色布圍深處那方小桌旁的黑髮少女。
「山主,事到如今,您必須站出來說話了。」
第九章 眼中無山,莫山山
「說什麼話?」
黑髮少女沒有轉身,說話的音調比正常人的起伏似乎要小很多,從而顯得情緒異常平靜,或者說根本感受不到什麼情緒。
酌之華和天貓女互視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無奈。酌之華向前走了幾步,低聲說道:「神殿若知道山主在此,想來不至於如此偏幫月輪。」
黑髮少女重新拾起筆,安靜地在案上書寫,說道:「既然是領受神殿詔令前來援助燕人,領受軍令分配任務是很自然的事情,哪裡談得上偏幫?」
酌之華著急說道:「王庭深在荒原,就憑我們這些人護送糧草,一旦遇上馬賊流兵,甚至是某些不懷好意的人,那我們怎麼辦?」
黑髮少女提筆蘸墨,輕聲道:「那又如何?」
在山下墨池相伴多年,酌之華知道她便是這樣的性格,並不是冷漠寡情,而是痴於書墨,對世間大多數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然而現如今墨池苑弟子們面臨著極危險的局面,她是唯一能挽回這種局面的人,不能再繼續這樣清淡下去。
酌之華微微攥緊拳頭,神情凝重看著她背後傾瀉下來的黑髮,說道:「如果山主不出面,我們可能會死在荒原上,你或許能活下來,但我肯定會死,山貓女也會死,而那些無恥的陰險小人會因為我們的死訊而感到高興愉快,一直妄想欺壓大河君民的月輪國,甚至說不定會舉國歡慶一場。」
案旁的黑髮少女緩緩把蘸飽墨水的毛筆重新擱回硯上,沉默片刻後,將雙手收回袖中揣進懷裡,平靜說道:「可我們為什麼會死呢?」
酌之華聽著她還如往常,更加焦慮,苦笑說道:「因為我們不是敵人的對手。」
黑髮少女平靜說道:「如果墨池苑弟子的境界都提升上去,都是洞玄境的高手,或者再出一位像師傅一樣的知命境大修行者,那麼就算深入荒原,又有誰敢對我們如此無禮?誰又敢用這樣荒唐的把戲來陷害我們?」
酌之華怔住了,不知道她這時候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墨池苑弟子不夠強,所以要被人欺負,所以面對這種局面會恐懼,恐懼死亡,如果我們夠強,我們就不會恐懼,不會被人欺負。」
黑髮少女的聲音就像湖面上的薄冰般平直光滑,沒有一絲起伏。
「想要變成強者,就必須有勇氣面對歷練。為什麼世間無人敢輕視長安書院?因為他們的普通學生也都要參加戰場實修,要去最危險的地方接受生死的考驗。」
「面對艱難局面時,不要總想著讓我出面說話。在世人和你們眼中,我或許有幾分虛名,但你們根本不清楚,在這個世界上,虛名是最沒有力量的東西,力量永遠只在於力量本身,就像筆墨永遠只在於筆墨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