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6頁
李沛言說道:「看來我果然是一無是處。」
寧缺說道:「這些形象,正符合殿下將要扮演的那個角色,所以我想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你還是可以為大唐為皇族做出一些貢獻。」
李沛言看著桌上的燭台,看著那些淌落的燭淚,感嘆說道:「你殺死夏侯之後便一直沒有理會我的存在,我一直以為那是書院看在皇兄面子上對你施加了壓力,又或是你殺了足夠多的人,當年的怨氣已經消退,又或者你就是想讓我陷在死而未死的恐懼中,卻沒想到原來你是在這裡等著我。」
「沒有人能夠像昊天一樣計算出數年甚至數十年之後的事情,我也不可能想到這麼遠,只是就像三師姐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有些人活著比死了更有用。」
「用處在於……合適的時候死去?」
「是的。」
「寧缺,你果然是世間最冷血的人。」李沛言感慨贊道:「如今大唐風雨飄搖,正需要你這樣冷血現實的人物來守護。」
寧缺說道:「所有人都有資格說我冷血,殿下你沒有。」
一夜無眠,不是輾轉反側,而是週遊於長安城內。
寧缺離開親王府,便回到了雁鳴湖的宅院裡,去見葉紅魚,直接說道:「書院和皇族,都不可能去西陵神殿向昊天謝罪。」
葉紅魚說道:「可以,你們可以派個使團。「寧缺說道:「不行。」
葉紅魚想了想後說道:「仿南晉舊事,讓紅袖招去神殿獻舞。」
寧缺說道:「或者可行,但必須沒有官方身份,而且我要先徵求她們的意見。」
葉紅魚說道:「繼續。」
寧缺說道:「其餘的所有條件都可以答應,但神殿必須保證大河國的絕對安全,無論月輪還是南晉,只要越過大河一步,便視同毀約。」
葉紅魚說道:「沒有問題,做為對等,唐國也要保證清河郡的安全。」
寧缺說道:「這本來便在你們神殿的條件里。」
葉紅魚搖了搖頭,說道:「是清河郡所有人的安全,包括戰亂時滯留在長安城裡的那些清河人,唐國必須釋放他們。」
寧缺說道:「看來這是清河諸閥向神殿投誠時就提出的條件。」
葉紅魚說道:「如果神殿連這都做不到,如何取信世間億萬信徒?」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答應你,一旦簽署和約,只要西陵神殿聯軍退出清河郡,我就把清河會館裡的那些人送回去。」
清晨時分,春雨再降,塵埃落地。
唐國答應了西陵神殿方面提出來的絕大部分要求,親王李沛言鄭重地在和約上籤下自已的名字,同時也把自已的名字寫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
消息傳出,朝野譁然,誰也不知道這個漫長的夜晚裡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皇宮裡的大人物們,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真的簽了這份和約。
聚集在皇城前的唐人們再也無法控制自已的情緒,憤怒地罵著髒話,對著朱紅色的宮牆吐著口水,然後有些舊年的傳聞在人群中流傳開來。
那些舊年傳聞其實不是傳聞而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比如燕境的屠村血案,親王與西陵神殿掌教關係親密,曾經涉及某椿道門在長安城裡掀起的血案,因而才被先帝貶為庶民,直至李琿圓登基才恢復爵位……
宮門緩緩開啟,李沛言向人群走去,他穿著件黑紅綴金的深色長袍,在清晨時落下的微淡春雨里顯得格外醒目。
無數人看著他,目光里充滿了鄙夷與憤怒,甚至有人試圖衝過來揍他。
一名衙門裡的下級吏員痛聲質問著為什麼,為什麼朝廷要割讓東山郡,要割讓向晚原,這名吏員的聲音真的極痛,仿佛在流血。
無數人在質問在痛斥在罵著難道朝廷不想收回清河郡?為什麼還要把清河會館裡那些叛國賊送回去?
皇宮前滿是帶著血腥味的聲音。
如果不是羽林軍重重保護,李沛言此時大概已經被撕成了碎片。
李沛言忽然停下腳步,望向四周憤怒的人海。
他臉上的神情很平靜,眼眸深處的神情很複雜。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為什麼?世間沒有那麼多的道理可講,大唐需要時間,本王便替你們爭取時間大唐需要和平,本王便替你們爭取和平,舉世伐唐,大唐如何自處?難道還真能與天下為敵?如果你們認為本王錯了,日後你們證明給本王看。」
他的神情很漠然,袖中的手卻不停顫抖著。
李沛言回到了王府。
憤怒的民眾包圍了王府。
書院前院的學生和國子監的學生,正在城裡協助工部修葺戰爭中受損的民宅聽著消息後抬了無數碎磚和石塊來到了這裡。
羽林軍士兵和侍衛嚴陣以待,但他們的人數太少,根本不足以震懾憤怒的人群,王府四周迴響著憤怒的口號聲。
甚至有人抬出了桐油點燃了火把。
便在最緊張的時刻,王府牆內忽然響起一片淒涼的哭聲。
王府門後仲出一隻白幡。
大唐親王李沛言死了。
街上變得安靜無比,看著那張在春雨里格外淒涼的白幡,人們放下了手裡的磚塊和石頭剛點燃的火把也漸漸熄了。
寧缺站在遠處的巷口,靜靜看著這幕畫面。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