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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回頭望向坐在草甸上一邊喝酒一邊罵天呵地的夫子,擔心說道:「老師再大脾氣我也能忍,只是總覺得有些問題。」
烤羊腿沒有吃完,雖然在寧缺和桑桑看來,這絕對是他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羊腿,但他們的飯量著實有限,而夫子又不怎麼愛吃。
夫子是書院裡飯量最大的那個人,寧缺和在書院裡做過很長一段時間廚娘的桑桑,都很清楚這一點。寧缺甚至覺得,書院的實力排名其實和入門時間無關,完全看誰的飯量大,比如大師兄看上去溫和平靜,但如果真放開胃口吃飯,二師兄就算把褲帶解了也比不上。
桑桑問夫子:「院長,剩的這些羊腿怎麼辦?送回他們帳篷去?」
「他們天天吃這些烤羊腿,早就吃膩了,哪裡肯吃剩下的,給他們也不過是浪費。」
夫子示意她把剩的烤羊腿放下,然後對著北方的雪丘吹了聲口哨,口哨的聲音並不如何響亮,卻傳得極遠,正在草甸間低頭吃草的羊群紛紛抬起頭來。
沒過多長時間,荒原地面微微顫動,草甸里那些羊群仿佛感知到極大的驚恐,向南四散逃走,有幾隻羊更是直接被嚇得暈厥假死。
大黑馬正在草甸下方啃食一根羊腿,忽然間,它霍然抬起頭來,警惕地盯著北方,頸上的鬃毛隨風而舞,似要豎立起來。
一隻巨大的雪原巨狼和一隻相對極為瘦小的普通公狼,從草甸北方的雪丘里緩緩走來,看都沒有看一眼草甸里昏死的羊,繼續前行。
大黑馬露出白牙,對著遠處那兩隻狼發出暴烈的嘶吼,它很清楚雪原巨狼多麼恐怖,也知道那隻看似瘦弱的普通公狼則更加可怕。
但既然夫子在旁,它便認為自己天下無敵。
那隻雌性雪原巨狼坐下,草甸上便像是多了座小雪山。
桑桑好奇地看著它,伸手去摸了摸,發現觸手處的雪狼皮十分柔軟。
雪原巨狼沒有任何反應,平靜地任由桑桑摸著,神情顯得極為溫順,當它嗅到桑桑身上極淡的一絲味道後,眼裡竟似流露出想念和安慰的情緒。
那隻瘦弱的公狼坐在夫子身前,兩隻前爪提在胸處,就像是弟子一般行禮。寧缺站在夫子身後,看著這幕畫面,覺得好生有趣。
夫子示意寧缺把剩下的烤羊腿遞給它。
那隻瘦弱的公狼接過羊腿後,沒有馬上進食,而是對著夫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然後用充滿威嚴的目光,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
那隻通體雪白的雪原巨狼有些不舍地離開桑桑身邊,來到夫子身前行禮。
夫子看著這隻公狼身上亂糟糟的毛皮,便知道這幾年,狼群南下之後在荒原上的日子並不好過,伸手輕輕撫摸它的頭頂。
那隻瘦弱的公狼一動不動任由夫子撫摸,身體微微顫抖,顯得非常激動,非常幸福。夫子看著說道:「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到你,所以讓你過來。」
桑桑這時候走了過來,聽著夫子的話,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心酸。
夫子看著她說道:「這便是棠棠那隻小白狼的父母。」
桑桑這才知道,為何先前那隻雪原母狼會流露出那樣的神色,想必是思念遠在書院後山的孩子,心中的酸楚意味變得更濃。
雪狼夫妻離開之後,黑色馬車也離開了那個離世而居的牧人部落。帶著羊肉香脂的馬蹄,在青草原野上時落時起,留下的蹄印里,引來了很多螞蟻。
車廂里,桑桑在給夫子捶背,她現在身體似乎已經全好,做這些服侍人的事情很擅長,夫子也很喜歡被她服侍,眼睛漸漸眯起,似要睡著。
寧缺看著桑桑笑了笑,用嘴形無聲道了聲辛苦,桑桑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一點都不辛苦,自己很願意服侍夫子。
荒原地幅遼闊,雖然有很多蠻人生活在這裡,但相對中原來說,依然是人煙稀少之地,行駛其間時常好些天都遇不到一個人。
旅途很安靜,寧缺都快要睡著了,忽然間窗外一片嘈雜,有叫賣聲,有呼喝開道聲,有小二迎客聲,有馬蹄聲,有寒暄聲。
荒原上怎麼會忽然變得如此熱鬧?難道大黑馬找著了一個大部落?寧缺困惑不解,掀開窗簾向外望去,然後身體驟然僵硬。
桑桑來到窗邊,從他臉邊探出頭去,被看到的畫面震驚得險些驚喚出聲。
黑色馬車此時正停在一條熱鬧的長街上。
街畔是擁擠的建築,行人如織,商鋪如林,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有轎夫抬著轎子連聲喝道,有驕橫的青年打馬而過。
寧缺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但他很肯定地知道,這裡不可能是荒原。
夫子醒了過來,看著車窗畔發呆的小兩口,問道:「到了?」
桑桑下意識里點了點頭,然後忽然覺得不對,回頭望向夫子,說道:「我們到了一個地方,但不知道是哪裡。」
夫子往車窗外看了一眼,說道:「沒錯,這就是宋國的都城。」
寧缺很震撼,桑桑很震撼,他們完全無法理解,前一刻,自己這些人還在荒原極北深處吃烤羊腿,怎麼下一刻就來到了宋國的都城?
要知道宋國在東海之畔,距離荒原北方足有萬里之遙!
真正最震撼的還是大黑馬,要知道這一路都是它在拉車,寧缺和桑桑沒有看到這個過程,它卻是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