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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觀點我是一直很反對的,不過我不和你這種修道如痴的怪物爭論。以後有機會去長安城,我請三位姑娘吃麵,桑桑煮的煎蛋面……」
唐小棠好奇看著某人的側臉問道:「桑桑是誰?」
「桑桑是我的小侍女,要知道我家桑桑做的面,絕對是世間最好吃的麵條。」
莫山山看著寧缺雖然憔悴但提到某個名字便神采飛揚的臉,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然而卻不知為何覺得心裏面有些空蕩蕩的,有些不安。
寧缺看著唐小棠認真說道:「就算要打,咱們這時候也別打,出去打感覺會壯闊一些。話說回來,其實我和西陵神殿的仇也很深,不比你淺。」
說到此處,他壓低聲音,看著前面葉紅魚的背影說道:「隆慶皇子知道嗎?」
唐小棠被他的神情所感染,聲音從獸尾里透出來悄悄說道:「我知道,我看著你一箭把他射穿的……你那箭真厲害,那麼遠也能射中人。」
寧缺誠懇說道:「哪裡有你們明宗功法強悍,那麼高的地方你也敢跳。」
唐小棠微羞低頭,輕聲說道:「我當時也是糊塗了。」
寧缺用手指著葉紅魚的背影,悄悄說道:「隆慶皇子被我廢了,西陵神殿哪有不報復我的道理,事實上這個女人就一直想殺我,只不過我和她在你們聖地里說好出去再動手,所以到時候如果出了山真打起來,我可以幫你。」
他說話的聲音雖然低,卻也沒有刻意瞞著誰,畢竟在這幽寂山谷里正青春四人同行,哪裡可能真的去編織什麼陰謀,玩什麼合縱之術。
走在最前方的葉紅魚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微怒說道:「寧缺你能不能閉嘴?夫子收你為弟子,我真替他老人家不值,我敢肯定將來你一定會成為書院之恥。」
「不用將來,我現在已經是書院之恥了。」
寧缺笑著回答道。
他說的是實話,那次和南晉謝三公子的莫名較量之後,他被書院同窗排斥無視了數月時間,那些竊竊私議里書院之恥的詞彙,不知道多少次飄進他的耳朵,他早已學會入耳不聞的本事,而且他從來不覺得這是一個貶義詞。
還是那句重複了無數遍的老話,只要能帶著桑桑一直活下去,他什麼事情都願意做,既然如此,此對面對著四人行中戰鬥力暫時最強大的、而且看起來也不怎麼給書院和夫子面子的魔宗少女,說些俏皮話討討對方歡心又算得什麼?
只要願意,從渭城全體軍民到師傅顏瑟再到皇帝陛下都能被他逗得無比開心,所以魔宗少女唐小棠毫不意外地開心起來,不時發出清稚的笑聲。
「原來你就是傳說中那個唐的妹妹,久仰久仰。」
寧缺想起在書院後山第一天躺在草甸上陳皮皮說的那些話,微微一驚,然後想起了更多的事情,比如陳皮皮對夢中情人的形容,於是瞧著身邊的魔宗少女愈發眼熟,發現除了年紀實在太小了些,這小姑娘完全符合陳皮皮的想法。
「既然你要去南方,那真要去長安城逛逛,和我先前說的煎蛋面無關,那可是天下第一雄城,而且裡面住著很多有趣的人。其中有個傢伙我想介紹給你認識,他年紀和我差不多,但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入了知命,都說他是真正的天才。」
唐小棠睜著清亮的眼睛看著寧缺,吃驚說道:「那么小便知天命?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難道說那個人比道痴還要厲害?」
葉紅魚聽著這話,忽然說道:「那個死胖子心性糟糕到了極致,但偏生修行破境極速,只能說昊天對某些人有些偏心罷了,真要打起架來他可不是你的對手。」
略一停頓後,她望向寧缺問道:「他在書院這些年可好?」
寧缺這才想起來陳皮皮與道痴相識,而且每每提及此人時,那個驕傲得瑟的胖子便會恐懼得像只鵪鶉一樣,撓了撓頭回答道:「還不錯。」
聽到這個回答,葉紅魚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淡然說道:「那就好。」
四人在寂靜甚至有些沉沉死意的石谷里行走,他們是修行世界最優秀的年輕人,宗派各異理念不同甚至彼此之間有極深的仇恨,然而卻沒有上演血腥廝殺勾心鬥角的劇情,或許是因為在雪峰深處那個老僧面前看到了太多的血腥和陰謀從而有些膩了,或許只是簡單地因為青春作伴回家的路上不願意去想那些。
青春真的是很美好的事物,無論痴於書痴於道痴於力量還是痴於銀子,他們依舊保留了一些簡單而純淨的部分,沒有完全陷入像泥潭般複雜的世事之中。
如果世間只剩下青春,不再蒼老,沒有腐朽,或許會減少很多殺戮和紛爭,熱血而不冷血,依然戰鬥但卻是直接地戰鬥,那麼世界便會變得簡單而美好很多。
然而很可惜的是,所有人都會漸漸老去,漸漸世故,肩上會多出很多的責任,那些沉甸甸的責任會把人的腰壓彎,會讓人勤于思考卻懶於感受。
莽莽天棄山最南端,漸低的山脈探入荒原,然後在呼蘭海北面沒入平地消失不見,那支來自中原的商隊已經在這裡停留了很長時間,湖面幾乎完全冰封,但他們卻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中年男人緩緩抬高帽沿,望向天邊遙遠的雪峰。
他覺得那裡有人。
觀里來的人嗎?按道理講,天書明字卷現世,昊天道門不可能只派出道痴和隆慶這些年輕一代的子弟,便奢望能把天書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