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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華山嶽這個名字,端著弩箭的侍衛表情頓時放鬆了警惕,大聲回應了一句。寧缺低頭看了眼靠在自己肩旁的李漁公主,看著她的眼睫毛微動,似乎在將醒未醒間,忍不住笑著挑了挑眉頭,默默收回左手的黃楊硬木弓。
像閃電錘擊般的馬蹄高速踏破北山道,將落葉捲起或者踏碎,那名自稱華山嶽的青年將領一拍鞍頭,自馬上飛奔而下,快速跑至火堆旁,啪的一聲單膝跪地,抱起雙拳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山嶽救援來遲,罪該萬死,請殿下恕罪。」
此時數十騎重裝玄騎奔到了林間,面露疲憊之色的大唐精銳騎兵紛紛下馬,依隊列跪倒在華山嶽的身後,齊聲道:「請殿下恕罪。」
李漁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好像是剛剛醒來又或許……已經醒了很久。
她看著跪在身前的固山郡都尉華山嶽,看著這名對自己忠心耿耿的青年將軍,看著那些明顯經歷過浴血廝殺才趕至此處的騎兵們,眉眼間滿是鼓勵神情,微笑說道:「還不快快起身,難道真要本宮降罪不成?」
她很喜悅。這些連夜來援在北山道南麓遇著伏擊擔憂她生死一夜的大唐騎兵們,時隔一年終於又看到了賢良的公主殿下,他們又怎能不激動?
華山嶽激動抬起頭來,正準備說些什麼,卻看見公主殿下正靠著一名少年軍卒肩膀而坐,而且表情顯得格外自然。看到這一幕,他的心臟不知為何微微一緊,眼眸里流露出一絲詫色和不喜,眉頭微微皺起。
一直在注視這些重裝騎兵的寧缺,在這名青年將軍抬起頭來的那一瞬,看清楚了他的臉,那是一張俊秀豐朗的面容,雙眉若劍,平添了幾分颯颯英氣。
如此年紀便已經是固山郡的都尉,統轄整整一旗重裝玄騎,華山嶽毫無疑問是大唐帝國青年一代當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無論城府氣度能力都是上上之選。
只可惜他這一生始終有一道門檻無法邁過,數年前甚至在這道門檻上狠狠摔過一跤——這道門檻便是他一直深埋在心間,卻早已被全大唐人知曉的那份愛意。
那份對大唐四公主李漁殿下最深沉、也最熾烈的愛意。
華山嶽陡然低落微寒的情緒,自然不是針對李漁,即便殺了他他也不敢對公主殿下有絲毫不敬——他只是非常厭惡殿下身旁那名少年軍卒,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離殿下如此尊貴的身軀如此之近,不是太近,而是已經接觸到了!
他這一生都未曾與公主殿下的香肩靠得如此之近,他這一生都未曾享受過如此美妙的待遇,如果可能他恨不得這時候就抽出刀來把那名少年軍卒的肩劈下來!
這種嫉妒冷酷的情緒,華山嶽隱藏得極好,至少在公主殿下的身前他會掩藏得很好,所以李漁只看到他眼眸里一閃而過的詫色和不喜。
她微微一怔,然後感受到手臂處傳來的溫暖,才明白這位年輕的將軍眼中異色由何而來,下意識里抬手理了理鬢旁的髮絲掩飾尷尬——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居然和寧缺肩並肩靠著在火堆旁過了一夜,雖是情勢使然,但對於大唐公主來說,和一名年輕男子表現得如此親昵確實有些不妥當。
公主李漁緩緩站起身來。
於是聽故事的婢女便不復存在。
二人臂膀間殘留的溫度被晨風迅速吹走。
片刻沉默,寧缺搖頭笑了笑,望向她的側臉,忽然覺得晨光映照在她的臉頰上,眉眼顯得格外清麗,比前些日子的旅途上不知可愛了多少。
冷漠驕傲當然不及平靜雍容那般美麗。
但他還是覺得火光映照下的少女最好看。
第十九章 雪山里什麼都沒有
華山嶽看了眼四周的密林,這才注意到林子裡敵我雙方留下的多具屍體,看著那些鮮血和打鬥的痕跡,尤其是接過那片薄薄的無柄小劍後,這才知道昨天夜裡發生的狙殺何等樣慘烈,不由面色微變。
他示意下屬備馬,說道:「殿下,來援後隊已經上路,我們應該迅速離開。」
李漁公主點點頭,同意了他的安排,在重裝騎兵的重重拱衛下走了過去。
這時候華山嶽冷冷瞥了火堆旁的寧缺一眼,目光里沒有任何情緒,讓人覺得有些寒冷,他在猜忖這名少年軍卒和公主殿下之間真正的關係,然而無論怎麼想也覺得這名軍卒不可能對自己構成任何威脅,於是目光便愈發淡了。
這種目光中的淡然,其實隱藏著很多可能性,寧缺非常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他靜靜看著華山嶽的背影,聯想起先前這人眼眸中的灼熱與溫柔,知道他不會對白痴公主不利,但看來這占有欲著實是過於強烈了些。
青年將領對公主殿下的狂熱愛意,說實話和寧缺這種層級的軍卒確實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寧缺非常不喜歡華山嶽此人最後那一瞥里的淡然,他知道這種淡然代表著強大實力為背景的隨時撲殺,代表著某種不屑一顧二顧乃至三顧。
寧缺不喜歡,所以他站了起來,看著正要上馬的女子,仰起下頜微笑說道:「公主殿下,其實從在渭城開始,我一直有一句話想要對你說……」
華山嶽霍然回首,晨光中白馬上的美麗公主蹙眉轉身,靜靜看著火堆旁的少年軍卒,似乎想要訓斥幾句,但終究只是淡淡說道:「回長安後再說吧。」
出發之前,華山嶽低聲詢問了侍衛首領幾句,大概明白了公主入境以來的遭遇,也知曉了寧缺在昨夜刺殺中的表現,他沉默片刻,走到寧缺身前表情平靜說道:「你此番立下大功,回長安後朝廷必有重賞……小傢伙,幹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