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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疆到成京,從蔥嶺到朱雀大街,大唐軍民在這場戰爭里不知死了多少人,才最終扭轉了局勢,明明沒有打輸,怎麼卻要簽這樣一個喪權辱國的和約?
一時間滿城譁然,群情激憤。小販沒了心情,酸辣麵片湯都好像少了些味道,做什麼事情都沒了心情,誰還能安坐在家裡?不知有多少市民和學生,從前線退下來的傷殘士兵,自發地來到皇宮前的廣場。
沒有人鬧事,甚至沒有人喧譁,成千上萬人就這樣沉默地站在皇宮外,站在微寒的春雨里,一直站在深夜時分,依然沒有散去。
千萬人聚集到一起,卻是鴉雀無聲,皇宮外的安靜,對於宮裡的人們來說,便是難以形容的壓力,知道內情的官員們瞬間蒼老了很多。
這個夜晚很多人在等待,也有些人在做別的事情,他們不是沒有那些普通唐人的憤怒,而是因為他們必須要開始思考以後的事情。
書院後山,木柚背著木筐,在山腰的雲霧間行走,隔一陣便從筐中取出一面小旗,插在泥土裡或是山石縫隙間。
雲門陣法是夫子傳授給她的大陣,是後山的重要屏障。她在青峽時,大陣無人主持,被西陵神殿掌教強行闖破,受了極嚴重的破壞。
如今雖然觀主重傷難復,但酒徒和屠夫兩個人卻像是新生的陰雲,籠罩在書院諸弟子的心間,她必須抓緊時間修復,如此方能心安。
溪畔的打鐵房依然安靜,六師兄枕著鐵錘看著夜裡的山林發呆,他身後的房裡不時傳出一道溫和的聲音。
「一人無距亦無量,另一人可能近乎不朽,似乎只要不進長安城,便沒有人能殺死他們,但我始終記得老師說過的一句話。」
大師兄的手指在河山盤的黃沙里輕輕划動,神情溫和說道:「除了昊天,世間沒有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人,既然如此,他們便一定能被殺死,所以我們現在就應該開始計算,想來這是件很繁浩的工作。」
四師兄說道:「願與師兄共參詳。」
余簾坐在崖畔沉思,手指不時在風中寫字,唐小棠在陡峭的山道上拓寬石階,手裡的血色巨刀,越來越像一根大鐵棒。
小白狼無趣地趴在更上方的石階上。
山崖間忽然起風,直上夜穹把雲層吹散,露出那輪明月。
小白狼對著那輪明月開始嚎叫,聲音卻依然清嫩,沒有一點氣勢。
君陌站在潭畔,張三和李四在迎接瀑布的沖洗。
他在悟劍,大白鵝在他身旁,用潭水洗腳掌。
山崖那邊傳來小白狼的狼嚎。
大白鵝抬起頭,有些輕蔑地看了那邊一眼,曲頸向月而歌。
「嘎嘎!」
此時寧缺正站在皇城角樓上。
他看著夜空里的明月,看著城下黑壓壓卻安靜無比的人群,仿佛聽到了什麼,然後想起了一些事情,笑了起來。
第二百零四章 春雨中的白幡
夜殿安靜無聲,燭台如金樹招搖,寧缺看著皇后的眼睛說道:「恥辱帶來勇氣和憤怒,如果能夠憤怒釋放,剩下的便是勇氣,這是娘娘您的原話,現在我們需要考慮的便是由誰來承受唐人的憤怒。」
皇后娘娘沒有回答。
寧缺繼續說道:「割讓向晚原後,戰馬的問題由書院解決。」
皇后搖頭說道:「書院再強,也不可能無中生有。」
寧缺說道:「所有從我手中輸掉的,將來必然都會拿回來。」
皇后娘娘不明白他的信心來自於何處,最終還是被他堅定的語氣說服,思忖片刻後神情凝重說道:「既然如此,我簽了便是。」
寧缺說道:「你不能簽,因為不能讓你和陛下來承受民眾的憤怒。」
皇后說道:「但你曾經說過,書院不能簽字,因為這份和約終將反悔。」
寧缺說道:「西陵神殿準備充分,肯定會要求我甚至是師兄簽字,至於朝廷方面,葉紅魚說的不錯,我們還有一條退路。」
皇后聰慧至極,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贊同說道:「坐在皇位上的是我的兒子,我便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和義務,李家別的任何人簽字和我簽字,都沒有區別。」
「至少能夠形成一定的緩衝。」寧缺說道:「做為李氏皇族的成員,在這樣一份喪權辱國的和約上籤上自已的名字,便只有一死謝天下,才能稍微緩解民眾的憤怒,而在當前這種情況下,皇后你不能死。」
「書院已然入世,大先生答應教育小兒,朝堂不再紛爭,其實此時仔細想來,有沒有我,對大唐來說已經不再重要。」
皇后微笑說道:「而且對於如今的我來說,死,真的不可怕。」
寧缺自然不可能把皇后推上前台,他連夜出宮去了親王府。
書房裡燭火昏暗,李沛言的容顏依舊俊朗,笑容可親,只是眼角的皺紋多了很多,曾經如劍的雙眉,也變得很柔和。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什麼大的野心,我只是想替皇兄拾遺補缺,代表皇族緩和一下與道門之間的關係,最多就想做位青史留名的賢王。」
李沛言看著對面的寧缺,自嘲一笑說道:「現在想來,如果我沒有生在天子家,外放某郡做個太守,相信都比現在更有用些。」
「這就是殿下的問題之所在。」
寧缺說道:「在大時代里,你想的事情太過瑣碎細小,而且這些年,你對神殿讓的太多,陛下不喜歡,書院不喜歡,百姓也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