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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很長時間的安靜。
王持搖了搖頭。
「從來沒有聽說過逾五境的大修行者會被藥毒死。」
宋謙的神情有些淡,看淡生死的淡。
「橫木已經逾過五境,如果不是他輕敵,我們四人聯手借著青峽里殘存的陣意陰了一道,沒有人能攔住他。」
房間裡的氣氛變得壓抑了很多,先前的熱鬧,這些天的熱鬧,都來自於得意,他們很得意,像橫木這樣逾過五境的大修行者,也敗在了自己的手裡……然而,對方的傷總是會好的,接下來該怎麼辦?
戰爭的形態早已經改變,橫木不可能踏進同樣的兩條河,誰能攔住這樣一位強者?如果攔不住,唐國如何守住這道國門?
王持忽然輕聲說道:「算日子……北邊的事情應該已經結束了。」
西門不惑皺眉說道:「雖然師姐當初是這般計劃,但……金帳何其強大,如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被擊敗?我不抱希望。」
「我不管了。」
北宮未央有些惱火,說道:「四個沒用的殘廢,加上十一這個花痴,還打個屁啊!如果寧缺再不來,我可不管了。」
王持有些不悅,說道:「花痴是個女子,師兄你不要瞎說。」
西門不惑有些不悅,說道:「怎麼能把事情都扔給小師弟?」
北宮未央把被子往頭上一蓋,嗡聲嗡氣說道:「我倒是想扔給大師兄二師兄和三師姐,但他們得來啊!反正我可打不過橫木那丫!」
油燈再次變得黯淡起來,就因為這句話。
那場青峽伏襲,書院四弟子用盡渾身手段,還借了前賢留下的陣意,占盡所有優勢,結果卻只能傷到橫木,而自己則是身受重傷。
如果橫木沒有輕敵,如果沒有那些條件,他們想不到任何辦法能夠戰勝對方,每每想及,那日橫木憑藉那道磅礴的力量,強行破陣而出時的畫面,他們都會沉默,然後警惕凜然,直至惴惴不安,心生悸意。
許家倫煎好了第二輪藥,走到床邊,輕輕拉了拉他的被角——當年的小書童,現在已經變成了真正的少年,眉眼清秀喜人。
北宮未央掀開被子,有些煩,說道:「天天喝藥,有啥用啊?」
「不喝藥,難道就有用嗎?」
許家倫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少爺說過,如果怎麼做都沒用,那麼你是做還是做還是做呢?當然還是得做,因為只有去做才有可能,不做就沒可能。」
房間裡忽然變得安靜了起來。
先前壓抑甚至有些絕望的氣氛,頓時被這句話沖淡了很多。
北宮未央在王持的攙扶下,艱難地坐起身來,端過藥碗,大口大口地喝著,宋謙等三人,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喝著藥。
他們要儘快地復原。
哪怕打不過橫木,也得多些力氣,讓對方也多費些力氣。
清晨時分,薄霧漸去,晨光灑落青峽。
一騎自北而來。
幽靜的峽谷里,蹄聲異常清晰。
深夜值守的唐軍,從看似簡陋、實則堅固的崖體箭垛後探出身來,沒有警惕地拉弓待射,因為看的清楚,來騎是從北方來。
騎是黑騎,人也穿著黑衣。
正是寧缺和大黑馬。
寧缺黑色的書院院服上滿是風塵,大黑馬在泥塘里養了數年的肥膘,在千里奔波里迅速消失無蹤,現在顯得格外精駿,也很疲憊。
從渭城至青峽,數千里路程,他與大黑馬未曾真正的休息過,晝夜不眠,只在路過楊二喜家時,喝了鍋大碴子粥,打了個盹。
隨著時間的流逝,書院早已不再是聯繫世內世外的神秘地方,經過朝廷的宣傳還有軍營里像北宮那樣大嘴巴之人的述說,寧缺的形象還有他的武器、座騎,都是唐人津津樂道的內容,此時看著峽谷里那匹明顯不凡的大黑馬,看著他身上的鐵箭鐵刀,很快便有人猜到了他的身份,然後迅速傳播開來。
青翠的峽谷兩側,隱蔽的兵所箭垛後方,越來越多的唐軍站起來,望向峽谷里南下的寧缺,有的人起來的匆忙,不停地揉著眼睛,打著呵欠。
十三先生終於到了。
陡峭的山崖上,唐軍的議論聲漸漸匯在一處,變成興奮的喝彩聲,沿途數萬羽林軍和鎮南軍發出真心地歡呼,也有那膽大的士兵大聲地打著招呼。
寧缺抬頭望向峽谷兩面,笑著揮手打了打招呼。於是青峽里的歡呼聲、喝彩聲頓時變得更大,直似要衝破清晨的天空,把昊天的神國都要震翻。
終於到了青峽出口。
寧缺提韁,大黑馬停下前進的蹄步。
青峽在這裡收束成一道數丈寬的縫,從峽內向外看,便是清河郡北方那片肥沃的原野,時值深春初夏,放眼望去,都是幽深的綠。
峽谷內外有很多陳舊和新鮮的戰爭痕跡,有很多發烏的血漬,有斷裂的箭枝,那些裸露的石壁上密集的箭簇劃痕,昭示著戰鬥的激烈程度。
這裡是大唐的國門,數年前的那場戰爭,今年的這場戰爭,決定長安城安危的戰場,始終就在這裡,就在這片青峽間。
寧缺曾經數次進出青峽,今日再至。
他站在峽內,看著峽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知何時,王景略出現在他身旁,和他一道向南方望去,神情非常凝重,眼神里的殺意沒有做任何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