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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山山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
寧缺說道:「剛才在帳篷里,你看了我好些眼,當時你想說什麼?」
莫山山看著他認真說道:「我想提醒你,這些人是荒人,是我們的敵人,你打探敵情與對方刻意交好,但小心不要忘了自己的立場。」
寧缺笑了起來,稍一停頓後,看著她說道:「我應該站在怎樣的立場上呢?」
莫山山面無表情問道:「魔宗餘孽當然是敵人。」
寧缺看著她不解問道:「我一直很想知道,魔宗為什麼就是敵人呢?」
不等莫山山回答,他繼續說道:「我想來想去,魔宗也不過就是修行方法和昊天道門不同,頂多算是個神殿的分支,怎麼就成了邪惡的化身?」
莫山山蹙眉沉默,盯著他的眼睛,仿佛看見了很奇怪的事物,眼神帶著傷感與同情,說道:「以後不要讓別人聽見你這麼說話,也別……讓我聽見。」
寧缺發現少女的神情並不像是在開玩笑,不由微微一怔。
很久之後,他用靴底將一根枯枝踩進雪地里,平靜說道:「往年你在墨池畔靜修,沒有怎麼經歷世事,如今看到這麼多醜陋的東西,看到了草甸上神殿中人的表現,難道你對神殿依然持著崇敬之心?」
莫山山望向頭頂的夜穹繁星,眨了眨眼,聚焦艱難的眼神有些飄忽,從而顯得有些惘然,良久之後輕聲說道:「就算不敬神殿,總還要敬昊天。」
寧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搖頭說道:「敬畏這種事情,真沒有什麼意思。」
莫山山回頭望向他,很認真地說道:「但魔宗的惡行總是真的。」
第四十九章 睽違千年的裁決
雪夜寒里說魔宗,聽取風聲一片。
說魔宗,道魔宗,總之不過是那些邪惡血腥的往事,殺人姦淫邪祟不一而足。比如某個姓風的魔宗長老對人皮有格外的興致,而另一位姓雲的魔宗長老,做過的事情,甚至能讓那位風長老噁心得不停嘔吐。
寧缺沉默聽著少女的講述,沒有嘔吐,因為他這輩子見過更可怕的地獄畫面。
聯想起北山道口呂老先生對那名魔宗餘孽的態度,他對於名門正派修行者對魔宗的態度,有了一些更深刻的認識,然而自身的態度卻還是沒有什麼改變。
當然,他也不會試圖去說服莫山山或是別的謹守昊天教義的人們,因為信仰這種東西,有時候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他只能嘗試從別的方面化解她的警惕。
「這些年來魔宗人才凋零,甚至已經消聲匿跡,何必還如此警惕?」
莫山山靜靜看著他,說道:「消聲匿跡不代表不存在,甚至隱藏進暗處的魔宗更加可怕,尤其是眼下荒人部落南遷,神殿當然要警惕魔宗餘孽死灰復燃。」
寧缺回頭看著雪地里那處孤伶伶的帳篷,想著帳篷里那對荒人母子,搖頭說道:「雖說魔宗產生於荒人部落,但你總不能把所有荒人都當成魔宗中人,而且一千多年的時間過去了,說不定荒人早就忘了當年的事情。」
「在荒人部落里,魔宗被稱為明宗。」
莫山山認真說道:「當年唐國擊敗荒人部落,荒人被迫北遷至寒域,明宗里有很多強者留在了南方,散入草原和中原諸國,他們在暗處在明處始終沒有停止對神殿的攻擊,這就是魔宗的由來。」
聽到明宗二字,寧缺很自然地想起那位入荒原傳道,結果卻一手創立魔宗的光明大神官,以及那捲流落在荒原上的天書明字卷。
莫山山繼續面無表情說道:「魔宗的強者,隔上一段時間,便會不辭艱辛前往極北寒域,去荒人部落挑選傳人弟子,荒人與魔宗之間的關係極為密切,怎樣都撕扯不開,如今荒人集體南遷,神殿如何能不警惕?」
寧缺不解請教道:「為什麼魔宗要這麼做?如果要在世間發展勢力,難道不應該廣收弟子?為什麼還要千辛萬苦去收荒人做徒弟?」
「魔宗當然也會在南方發展宗門,但他們的修行法門強行納天地於體內,如此邪惡叛逆自然不容於天,普通人類修行,極容易天地元氣爆體而亡,而荒人先天體質特殊,強若金石,正適合修行魔宗功法,所以魔宗一定會選擇在荒人部落中挑選弟子,而魔宗真正的強者,也必然出自荒人部落。」
寧缺沉默片刻,心想或許不是荒人的特殊體質適合修行魔宗法門,而是當年那位開創魔宗的光明大神官,正是因為荒人的特殊體質才創造了這樣一種修行法門。
他看著莫山山說道:「你應該知道創立魔宗的那位光明大神官。」
莫山山點點頭。
寧缺說道:「如果不去計較魔宗修行法門對昊天的不敬,你難道沒有覺得這件事情很有意思?魔宗完全就是昊天道門的一個分支。」
莫山山微微蹙眉,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魔宗雖然自號光明,但卻敬奉冥君,似這樣不敬昊天的邪魔惡道,哪裡能和昊天道門相提並論?」
想起小時候聽過的那些傳說,寧缺微微一怔,問道:「冥君不是傳說嗎?」
莫山山回頭望向遠處的原野,輕聲說道:「所有人小時候都聽過這個傳說,但沒有人知道冥界在哪裡,有沒有冥君,更不會有人去信仰它,即便是魔宗的態度也很詭異,他們信奉冥君,但另一方面魔宗中人卻又極為恐懼冥君臨世,因為在他們的教義中,冥君臨世便意味著黑暗到來,他們……不喜歡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