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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殿之內,陳八尺身為裁決司官員,根本不害怕天諭司的司座大人,更何況他被葉紅魚用紙劍刺瞎雙眼,一心想著復仇,想著如何把葉紅魚抓回西陵,然後大刑凌虐羞辱,哪裡會理會程立雪的態度。
他寒聲說道:「這也是裁決神座的意思。」
程立雪默然無語,如果這真是裁決大神官的意旨,那麼他也無法反對。
便在這時,那輛華貴的馬車緩緩駛了過來。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車廂里傳出。
「裁決司不代表神殿。」
第二百四十二章 斂雷
天諭神座在馬車中。
那些驕傲的神殿騎兵,再也無法安坐馬背之上,在神座之前,根本沒有什麼著甲不行禮的說法,他們趕緊下馬跪倒在馬車之前。
陳八尺的神情變得極為難看,在侍從的幫助下,緩緩跪倒。
「葉紅魚離開裁決司,不代表她就背叛了神殿。」
「因為離開,並不是背叛。」
車中響起一聲嘆息。
程立雪感覺到了天諭神座失落而傷感的心情,於是他的情緒也變得憤怒而傷感起來,如雪絮般的頭髮飄舞得愈發快速,面無表情看著跪在馬車前的陳八尺,寒聲說道:「自去領受責罰。」
陳八尺霍然抬頭,望向程立雪,如果不是眼睛上纏著繃帶,應該能夠看到他眼中的怨毒神情。
去年在荒原王庭上,便是程立雪讓他領受了痛苦的棘杖之刑,此時他雙眼已盲,明明是葉紅魚叛離神殿,憑什麼自己卻要領受責罰?
初夏的山風在崖間殿畔吹拂,吹起那輛馬車的車簾,露出一隻蒼老的手,那隻手落在窗欞上,正在緩慢地敲擊。
那是天諭神座的手。
場間的騎兵和神殿執事們紛紛低下頭去,不敢向那隻手望上一眼。
陳八尺看不到,所以,他依然看著那邊,神情怨毒。
蒼老的手緩緩輕敲著車窗。
一道淡淡的氣息籠罩場間。
馬車旁的人們聽著輕輕敲擊的聲音,心中湧起詭異而恐懼的感覺。
有人看到了陳八尺的臉,驚恐地險些跌倒在地。
陳八尺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什麼都沒有看到。
所以他依舊神情怨毒,甚至試圖辯解反駁。
然而他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
他伸手摸了摸嘴,發現手指間觸著一片微濕微粘的東西。
然後他覺得嘴巴里很甜。
他這才醒悟過來發生了什麼,臉上的怨毒神情頓時化作無比的驚恐和絕望。
他的舌頭沒了。
他的嘴裡只有血與肉的碎糜。
看著陳八尺的嘴裡不停向外淌著膿血,眾人驚恐萬分,有人忍不住發出了驚呼,幾名神殿騎兵下意識里想要上前,卻忽然醒悟過來,這肯定是馬車裡神座大人的懲罰,顫抖著停下了腳步。
車中再次響起天諭大神官的聲音。
「不該說話。」
「不會說話。」
「卻要代替別人傳話。」
「那以後就不要說話了。」
那輛華貴的馬車,處理完神殿騎兵的事務,繼續向著桃山最上方那四座宏偉的神殿駛去,沒有絲毫耽擱。
幽暗的馬車裡,天諭大神官靜靜看著桃山裡的初夏風景,沉默很長時間後忽然開口說道:「裁決司的事情,本座不想管也不應該管,然而如今看來,卻是不得不管,那麼只好管上一管。」
程立雪沉默無語,看著神座蒼老而疲憊的容顏,對墨玉神座上那位大人物忽然生出了極為強烈的反感。
使團的馬車已經各自散去,只剩下天諭神座的黑金馬車,緩緩駛上神殿最高處,來到那座黑色莊嚴的神殿之外。
那輛馬車在巨大宏偉的神殿前,顯得格外渺小而孤單,然而看著這輛馬車的人,無論是哪座神殿的執事,都流露出了震驚和敬畏的神情。
敬畏的是馬車裡的神座。
震驚的是天諭神座居然出現在裁決神殿之前。
要知道無數年來,西陵神殿地位最為尊貴的三位大神官,絕對不會進入別的神殿,因為對彼此的尊重和自身的驕傲。
人們跪在神殿石階前,跪在石柱旁,跪在道路旁,惴惴不安看著那輛馬車,不知道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們看著蒼老的天諭大神官緩緩走出馬車,緩緩走上石階,緩緩走進黑色的裁決神殿,心中不知響起了多少道驚呼。
天諭大神官很老,很瘦削。
但當他走進裁決神殿時,卻顯得很高大,似乎要觸到裁決神殿高高的頂。
他走過平整的石制地面,裁決司所有的人都雙膝跪地相迎。
無論天諭大神官的到來,對裁決司意味著什麼,甚至可能是羞辱或者挑釁,但除了裁決大神官之外,沒有人有資格表達自己的情緒。
天諭大神官走進裁決神殿,站在空曠單調肅殺的大殿前方,看著極遠處那道珠簾,便停下了腳步,沒有繼續向前。
他是來找人說話的,所以他要走進裁決神殿,但如果他再繼續往神殿裡面走,那麼珠簾後那個脾氣暴躁的傢伙,肯定認為他是來找人打架的。
西陵大神官也是人,是人,就一定會有情緒。
天諭大神官看著極遠處珠簾後神座上那個人影,說道:「我去了一趟南晉,帶回了某人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