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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神殿以掌教大人統領道門,道門事務則由三位大神官具體管理,這三位大神官權柄極重,威嚴極盛,地位極高,故稱神座。
三神座分別是天諭大神官、裁決大神官、光明大神官。
其中裁決大神官主司裁決異端、緝捕魔宗餘孽,麾下強者無數,武力最盛,擁有明面上最大的權力。天諭大神官主司領悟昊天意旨,修編典籍,以七分書法遙控世間各座道觀,在世俗間擁有極大的影響力。
光明大神官是三神座里最特殊的存在,他沒有具體的道門事務分配,卻有權力觸控所有的道門事務,因為但凡能成為光明大神官的人,必然是神殿內部最精通教義妙旨,信仰最堅定,對世間黑暗陰影最為敏感的大成者。
回想千年之前,那位光明大神官攜某卷天書入荒原傳道,可謂是承載著昊天道門最艱巨也是最重要的歷史使命,便可以想見其地位。而那位光明大神官不知為何放棄昊天神眷自創宗門,便在世間造就了一個魔宗,便與昊天道門對抗至今日,縱使被西陵神殿嚴酷打壓撲殺,依然死而不僵,由此可以想見其大能。
西陵神殿歷任光明大神官,都是這樣了不起的絕頂人物,所以事實上在神殿內部雖無排名,但光明大神官隱然為三神座之首,僅在掌教之下。
這些年來,世間偶爾還會出現以西陵三神座之名發出的誥書,然而在桃山之外根本沒有人知道,那位地位尊崇的光明大神官竟是被神殿囚禁在桃山後麓陰森的終年不見陽光的幽閣之中,而且一囚便是十四年。
跪在木柵欄前的中年神官難以壓抑住心中的激動。這些年來,世間只有他能經常見到木柵欄後的老人,但每一次他都像第一次見到老人時那般激動。
如今的他是裁決大神官最信任的下屬,即便是葉紅魚及隆慶皇子這二位司座大人也不會小看他,然而無論地位變得再高,只要走入昏暗的幽閣,來到木柵欄前,他就覺得自己仿佛還是那個剛剛從東海宋國道觀來到桃山的少年,而柵欄後的老人還是當年那位地位崇高,深受教眾愛戴的光明大神官。
中年神官信奉昊天,嚮往光明,他願意、也只願意為指引自己走上光明大道的老人投予全部的熱愛與崇敬,甚至不惜為之燃燒生命和靈魂。
老人平靜看著中年神官,臉上的皺紋像柵欄上的木料紋路一般繁密,臉上的神情極為溫和,根本看不到一絲當年光明大神官智慧威嚴如海的氣息。
中年神官以額觸地,輕聲說道:「裁決大神官詢問,所以我來看看您。」
老人說道:「你不來看我,我也想看你。」
中年神官一驚,聲音微顫道:「神座,您看到了什麼?」
老人緩緩轉身,從房間鑲著玻璃的極小洞口向外望去,洞外是深霧幽暗,看不到陽光,但他知道那裡是北方。
老人深陷的眼窩裡氤氳的聖潔光渾漸漸散去,黑色眼瞳奇異地放大,占據整個眼球,看上去就像顆不沾一絲塵埃的透明黑玉。
「我看到黑夜的影子出現在長安城中。」
聽到這句話,跪在木柵欄外的中年神官身體顫抖起來。
被囚禁了很多年的光明大神官,依然是光明大神官,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自然有其道理,對於中年神官來說,和昊天的意旨幾乎都沒有任何差別。
光明大神官沒有預言世間萬物運行的能力,那是天諭神座的天賜能力,但作為道心最純淨堅定,每一根毛髮血滴里都盈盪著光明的神官,他有一種很特殊的能力,可以看到人世間真正的黑暗。
很多年前,他曾經看到黑夜的影子從荒原飄向大唐帝國,正是堅信這一點,西陵神殿才不惜一切代價,在北方那個強大的帝國內做了那麼多事情。
然而很奇異的是,正是因為那件事情,在神殿內部地位崇高的他,被瞬間打落塵埃,面對掌教大人的震怒尤其是那位青衣道人的目光,強大智慧如他,也根本做不出任何應對反抗,就此變成了桃山後麓里無人知曉的一個囚徒。
中年神官顫聲請示道:「這件事情應該稟報裁決神座,不,掌教大人。」
老人微笑看著他搖了搖頭,說道:「這座殿啊……」
伴著幽幽嘆息,柵欄上的灰塵飛舞起來。
「還有殿後的那座觀……都已經墮落腐朽了。」
被無緣無故囚禁多年的光明大神官,有資格對神殿甚至是那座道觀發出冷漠的指責,然而中年神官雖然崇敬他,卻不敢回話相和。他抬起頭來,疑惑片刻後難掩興奮,顫聲說道:「您……要離開了嗎?」
老人靜靜看著他,深陷的眼窩早已回復如初,聖潔的光輝讓眼神多出一股漠然空洞的氣息,枯乾的雙唇微微顫動,毫無情緒說道:「你會死,很多人都會死。」
「神殿裡有很多人像我一樣,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
中年神官毫不猶豫,堅毅說道:「為了光明降臨人間。」
沉默被囚十四年,因為眼中看到的那抹夜色,終於決定要逃離神殿幽閣。老人靜靜看著跪在柵欄外的中年神官,仿佛看到很多年前,那個眼神里滿是敬畏崇拜神情的少年道士,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皺紋里充滿了慈悲與憐憫的氣息。
某夜。
老人起身走到那排看似疏鬆並且低矮的木柵欄前,他靜靜看著柵欄,看著自己相伴了五千個日夜的它看了很長時間,然後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