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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寧缺平所問道。
「因為你再也無法走出長安城。」
她看著寧缺的眼睛,目光里的情緒很淡漠,說道:「你這一生都將被困在長安城裡,你就是一個憤怒的囚徒。」
寧缺沒有說話,因為這是事實。
如果他離開長安城昊天道門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不惜一切代價殺死他,因為他在城內便無敵,出城則弱。
他就是長安城的陣眼摳。
西陵神殿使團離開了長安城。
他們來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抱太大希望,離開的時候,卻收穫了無數的金銀財寶還有從來沒有前人獲得過的勝利。
神殿使團內部知道此番談判真正秘密的只有葉紅魚以及天諭院院長。
正是因為知曉道門擁有了兩名境界高深莫測的隱世大修行者,天諭院院長非但沒有對這份和約感到滿意,反而生出很多的不解,他不明白西陵神殿為什麼不藉此機會繼續掀起伐唐的高潮,而是選擇了休戰。
葉紅魚看著窗外柳枝在雨中拖出的道道殘影,在心裡想著:「飲酒可以殺人,描簪花小楷也能殺人,讀書都能殺人,除了當年的蓮生神座,沒人願意看到這樣的一個人間更何況大先生學會了打架,君陌落冠於地都不去揀,三先生是那隻蟬,寧缺居然不再怕死,這樣的書院誰敢言必勝?」
寧缺站在南城門下,看了眼落下的雨絲說道:「雨小了。」
他在送別,送的自然不是西陵神殿的使團,而是莫山山。
莫山山說道:「那我便該走了。」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其實晚幾天走也挺好。」
莫山山年靜說道:「再晚,終究也是要走的。」
寧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沒有接話。
莫山山看著他,認真問道:「將來你會殺很多人?」
寧缺想了想,說道:「是的,如果能離開長安我會殺很多人。」
莫山山望向自已探出裙擺的白鞋,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然後她抬起頭來,嫣然一笑說道:「祝你殺人愉快。」
寧缺覺得春雨更柔了幾分說道:「我一定努力爭取。」
西陵神殿使團離開,戰爭正式告一段落雖然春時將深時,占據了向晚原的金帳王庭試探著繼續南下,遭到了鎮北軍暴烈而強悍的反擊,又被西陵神殿詰書嚴厲訓1斥,不得不退回七城寨,接受了現實。
各處戰火漸歇,東荒騎兵逃回了燕境,神殿聯軍大部也撤回了南晉和西陵神國,日子漸漸變得平靜起來,只是已經有很多人死去。
王府門口的白幡並沒有完全渲泄掉唐人的憤怒,朝廷為此做了很多工作,希望能夠把這份怒火弓向正確的對象,比如昊天道門。
寧缺沒有關心這些事情,在和平時期,書院後山依然執行著禁止干涉朝事的待條,最主要是因為他現在根本沒有心情去關心這些。
他想要出城。
他已經很多天沒有離開過長安城一步。
有很多人想進長安城,但進不來,因為他在城裡。
他想要出城,卻不敢出,因為城外某個小鎮上,有人在喝酒吃肉。
寧缺發現自已真如葉紅魚所說,成了這座城的囚徒。
他的心裡還有很多謎團沒有解開。
是誰找到了酒徒,並且讓他來到長安城?那個人為什麼要把馬車和鐵箭還給自已?那人為什麼要讓酒徒轉述那句話?
「世間每一次死亡都是久別重逢。」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曾經設想過某種可能,但理智告訴他,那最不可能。
所以他,坐困愁城。
第二百零七章 生死之間有大物
世間每一次死亡都是久別重逢。
這句話有些晦澀,非常文藝,不像此時的春風,更像深春時長安會刮上幾天的夾著沙粒黃土的春風。
寧缺想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想明白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甚至連一絲頭緒都沒有,於是愁城愈愁。
不得出長安是他現在最憂愁的事情,這座城便是他的愁城,他坐困愁城,所以每天都坐在高高的城牆發呆。
環佩輕響,皇后娘娘來到此間,走到他身前,輕輕揉了揉他的頭,憐惜說道:「還沒有想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從書院輩份算,皇后應該要喊寧缺小師叔,但她畢竟比寧缺年齡大,從陛下那邊看怎麼都算是長輩,尤其是從去年秋天開始,她和寧缺從荒原南歸長安,同甘共苦,彼此間早已足夠信任親近,所以她很自然地做出了這個動作。
寧缺輕輕搖頭。
他沒有想明白那句話,知道這句話的皇后娘娘還有書院後山的師兄師姐們,也沒有人想明白酒徒轉述的這句話究竟有何深意。
眾人分析良久,發現如果僅從字面意義推論,在西陵教典里有過類似的闡述:人間所有生命的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回歸到昊天神國的光輝里。問題在於,有資格說出這句話的人,只能是昊天本身。
皇后看著他問道:「你依然認為不是她?」
寧缺說道:「桑桑死了。」
皇后說道:「為何你始終如此確定。」
寧缺看著下方像細線般的街巷,尋找著老筆齋的位置。說道:「她是我的本命,如果她還活著,我不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