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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殿騎兵護在正中央那輛馬車,始終十分安靜。

    一位容顏絕美的少女平靜坐在軟榻之上,正在專注地替面前一盆蘭花挑蕊,也不知道她是怎樣呵護,竟讓這盆嬌弱的蘭花在寒冷的荒原上也如此生機勃發,只可惜因為少女本身便像蘭花般清幽純淨,竟是把這盆蘭花的所有顏色盡數奪了去。

    糧隊營地與馬賊從清晨血戰到此時,早已疲憊不堪,逾百名傷員的呻吟聲逐漸低落,無數屍體被排放在營地中間,車陣廂板破損嚴重,有的焦黑一片,看上去已然搖晃不安,哪裡還禁得起馬賊的再次攻擊。

    營地里的人們早已陷入絕望,便在此時忽然看到草甸上行來一支神殿騎兵,以為看到了希望,哪裡能不狂喜甚至涕淚直下。始終沉默坐在馬車裡的少女莫山山,確認援軍抵達後,也放下了手中的墨筆,終於放鬆了下來。

    然而等了片刻,草甸上的神殿騎兵分列緩進,卻遲遲不見來援或衝鋒的動作,營地里的歡呼聲不由自主地漸漸平息,人們心中生出極大的疑惑與不安,有燕卒看明白神殿騎兵陣形應該是用來壓制,並不是出擊,這個猜測以極快的速度傳到營地每個人身邊,頓時引來新一輪的絕望與痛苦。

    於絕望中看見希望,緊接著卻再次墮入絕望,而且是眼睜睜看著不遠處的希望墮入絕望,無論是意志再如何堅強的人,無論是對昊天道再如何虔誠,對神殿再如何尊敬的人,都忍不住哭泣然後憤怒起來。  

    營地里響起無數哭聲和怒罵聲,嘈亂一片,人們用自己能夠想到的所有污言穢語,問候著草甸上方那群冷血無情的神殿騎兵,渲泄著自己的絕望與憤怒。

    酌之華緊緊抿著嘴唇,看著草甸上方的神殿騎兵,以及騎兵前方那名穿著布袍的老婦人,雖然沒有說話,眼眸里卻燃燒起仇恨的火焰。

    她右肩被馬賊彎刀削開一道血口,經過簡單包紮之後,這時候還在向外滲血。

    墨池苑弟子被神殿派到荒原,執行如此艱難的任務,便是拜這位月輪國老婦所賜,而今日面臨絕境,對方居然也全然不顧正道情誼,冷眼旁觀,實在是令人不恥。

    天貓女氣鼓鼓地說道:「那個老太婆本來就是個混帳東西,但神殿騎兵怎麼能見死不救?難道他們不知道不遵教義,要被裁決司懲罰?」

    酌之華面露不屑之色,向腳下狠狠吐了口唾沫,心想神殿騎兵本來就歸裁決司統轄,誰又能說敢說他們違背教義,行為無恥?

    寧缺掀起笠帽,向草甸上方望去。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西陵神殿護教軍的真容,想著這支騎兵在傳說中的光明威嚴,看著對方此時的動作,心中不由生出幾分複雜的情緒。

   

    「無論如何,這些大河國墨池苑的弟子們,是領受神殿詔令前來援助燕國的人,這些神殿騎兵居然這樣都不願意伸出援手?」

    寧缺摸了摸自己滿是血污的臉,感慨想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真有臉皮比自己更厚的人,自己終究還是低估了這個世界的無恥程度啊。

    神殿騎兵的到來,對馬賊也造成了極大的影響,雖然他們明顯沒有援助草甸下方營地的意圖,但護教神軍威名遠播,縱只百騎,依然震懾得數百名馬賊不敢輕舉妄動,陣勢回縮,幾名首領馳馬奔回草甸請命。

    面對著神殿騎兵的壓力,馬賊的心情驟然緊張,其中一人聲音微顫請示道:「大人,神殿來人不可力敵,我們還是撤吧,就算能殺死營地里那些人,可事後若讓神殿查出我們與此事有涉,只怕會對將軍不利。」

    馬賊首領漠然看著遠處的神殿騎兵,情緒複雜的笑聲從蒙面的布片下透了出來:「想等著兩邊全部打殘再出手?神殿騎兵過了這麼多年,還是只會這些小家子氣的精打細算,也真不知道他們憑什麼得到這麼大的名頭。」

    接著他望向身旁的下屬,平靜說道:「就算我們全死光了,神殿又憑什麼查到我們是誰?死之前難道你不會把自己的臉全部劃花?」

    馬賊首領此次帶兵圍襲糧隊,其中一個重要目的便是要把這些馬賊全部耗死,自然不會珍惜下屬們的生命,至於遠處草甸上的神殿騎兵,他根本毫不畏懼。  

    世人皆稱神殿護教神軍乃天下最精銳的騎兵,但他身為帝國邊軍的重要人物,哪裡會把對方放在眼中,就算對方當中隱有修行強者,但看眼下態勢,對方也應該不會有決心付出極大代價來阻止自己。

    「一起下去。」

    馬賊首領輕提韁繩,靴跟輕踢馬腹,緩緩向草甸下方行去。

    前一刻,寧缺準備逃跑;中一刻,寧缺看到神殿騎兵到來,以為自己不再需要逃跑;下一刻,寧缺看到神殿騎兵光明盔甲下的小,決定不再逃跑。

    草甸上的神殿騎兵,恰好擋住了他先前計劃逃離的最佳路線,但這並不是讓他決定留下來與大河國少女們一同戰鬥的主要原因。

    神殿騎兵若此時縱馬來援,也已經疲憊不堪,傷亡不輕的馬賊絕對會被擊潰,神殿騎兵當然會有傷亡,但營地里還活著的兩百多人,則會少死很多,對方之所以壓勢不前,除了他此時暫時還不知道的理由,很明確的理由顯然是,這些神殿騎兵和那些不知身份的貴人們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比這些民夫燕卒的生命重要太多。

    神殿以光明普世,行事卻如此無恥下作,他雖然有時候也會無恥下作,但還是恥於事後被歸到對方一類當中。更何況他很清楚,這些神殿騎兵都是隆慶皇子的部屬,而他和隆慶皇子,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只能站在河的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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