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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鐵箭的嗡鳴聲才在寒潭四側傳播開。
一道清晰的箭道,出現在寒潭上空,冷凝的雲絮,緩慢地流動。
鐵箭不知去了何處,那棵大樹仍然在緩緩倒塌,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更遠處的山崖上,也沒有任何痕跡,就像觀主一樣。
這一箭,仿佛射進了虛無。
下一刻。
在十餘里外的某座雪峰里,觀主的身影顯現,飄浮在崖壁前的半空中。
那根鐵箭,像蜻蜓停在露珠上一般,停在他的左肩,很輕很柔。
鋒利的箭簇微微陷入青衣里,未能深入,卻有一滴殷紅的血滲出。
血亦是垢,染垢,便清靜難持。
觀主微微皺眉,似沒有想到這道鐵箭,竟如此強大。
能夠射穿天地氣息,射入虛無之中的夾層,追綴著無距境的強者,寧缺這一記元十三箭,已經超出了他原先的境界。
「你看,你說了很多很有道理的話,卻忘了一件事情,你想要老婆對你好,首先你得有個老婆,你想叫日月換新天,首先,你得勝過我們。」
寧缺望著雪峰方向,再次彎弓搭箭,對觀主說道。
同時,也是對桑桑說的。
第一百一十章 一山齊天,一棍齊眉
桑桑已經不是當年的桑桑,隨著新教盛興、道門衰敗,失去億萬信徒信仰之力的她變得越來越虛弱,尤其是現在,她的腹中還有個孩子。
——她已不是無所不能的昊天,不再擁有世人難以企及的強大境界,但她幫助寧缺射出的這一箭,卻比光明祭時,寧缺射向清河郡的那道鐵箭更強,為什麼?
因為光明祭時,寧缺是用二人之間的本命聯繫,強行奪取了掌教熊初墨的天啟,把她的力量盡數攬入懷中,而這一次卻是她的主動意願。
這是真正的天人合一,誰能敵?
寧缺在她身邊,再次彎弓搭箭,指向寒潭對岸,數百里方圓里的天地,指向任意一處,只要聽到她的聲音,便會鬆開弓弦。
滿山的野花被風拂起,飄至高空然後緩緩墜下,看著就像是天女隱藏在雲端散花,恭迎昊天重新在人間顯露神跡,然而桑桑的臉卻有些蒼白。
她蹙起了眉尖,柳葉般的眼睛更加眯了,顯得有些憤怒,有些不悅,與沒能射死觀主無關,她的不悅始終是因為自己的身體狀態——她無法容忍自己這般弱小,需要和人類進行這樣的戰鬥,甚至,還無法取勝。
是的,先前幫助寧缺射出那一箭,她已經盡了最大的力量,天算瞬間而動,消耗極大,此時再想算出觀主的方位,有些不適,小腹隱隱作痛。
這場戰鬥是最高層級的戰鬥,自人類歷史開篇以來,便只有夫子入神國與昊天戰引發的那場百日大雨更勝一籌,自然只需瞬間,便能分出勝負。
桑桑沒能在第一時間裡算出觀主的位置,寧缺無法在第一時間裡鬆開弓弦,觀主沒有錯過第一時間,山風勁拂間他的身影重新回到潭邊。
寒潭清冷,潭外春意濃郁,他站在春意里看著寧缺和桑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堅定而平靜,甚至隱隱有些傲意。
他回到潭邊,並不孤單,因為他帶來了一座山。
綿延數千里,將北方大陸一分為二的,是岷山,在賀蘭城北的岷山,慣常被稱作天棄山因為這裡是魔宗的固有勢力範圍,所以這裡是被昊天遺棄的山脈。
觀主是道門之主,按道理來說,他與這道巍峨山脈的氣息並不相通甚至相牴觸,但現在不同,就像千年之前曾經的同門——那位開創明宗的光明大神官一樣,他已經背叛了昊天,更準確地說,他遺棄了昊天!
他和這座被昊天遺棄的山脈融為了一體!
他回到潭畔,右手落向對岸以清靜境合天地,以無量舉天地,手指間挾著整座天棄山的天地氣息,直接砸向寧缺和桑桑!
他出手之前依靠的是難以想像的高妙道法,出手本身是那般的簡單直接,那樣的不講道理,因為磅礴之下,根本不需要任何道理!
寒潭四周,滿山滿野的春意盡數被碾壓成了絲絮,那些被寧缺用刀意斬成碎片的花草野枝瞬間被碾的更加悽慘,直至變成無法切割的碎片!
整整一座數千里的山脈,破空而落。
寧缺知道鐵箭即便能射穿這道山脈,也無法擋住這道山脈的滅頂之勢,他毫不猶豫撤弓,回身將桑桑摟進懷裡,準備用自己的身體硬撐!
他想看看,自己被浩然氣淬鍊多年、又被桑桑強化千年的身軀,能不能撐住這道山脈,能不能撐住觀主帶來的這場滅頂之災!
桑桑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她的手自寧缺腋下穿過,像是要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下一刻,她的手裡,卻一朵黑色的花盛開——那是一把破舊的黑傘。
已經消失了很長時間、不知去了何處的黑傘,就這樣出現在她的手裡,伴著一聲響撐開,迎向空中落下的那道山脈。
黑傘如當年一般破舊,傘面上滿是灰塵與油膩,曾經被佛光照耀露出本體的傘面,不知何時,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寧缺和她習慣叫黑傘為大黑傘,就像習慣叫黑馬為大黑馬,因為確實很大,哪怕黑傘撐開後看著極小,實際上卻大到可以遮住整片天空。
只要能遮住眼,便能遮住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