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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突然,寧缺險些被砸中臉,幸虧他現在的身體反應奇快,一個側身右手疾出,便把那個物事抓在了手中。
那是一本皺巴巴的書,封皮上沒有名字,卻有很多像汗漬一樣的東西。
寧缺心想這些汗漬只怕是這個死胖子身上的,便覺得有些噁心。
「這是什麼書?」
他強忍著噁心,看著洞外的陳皮皮問道。
陳皮皮說道:「沒有名字。」
「那這本書是講什麼的?」
「書院不器意。」
寧缺沒有聽懂,問道:「什麼玩意?」
陳皮皮以為他又在調戲自己,大怒說道:「這本書講的是書院不器意!你要再說沒聽懂,我就告訴老師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三本書(下)
書院不器意?
寧缺看著手中這本皺巴巴的書,很自然地想起去年春天書院二層樓開啟那日,自己艱難攀爬至山下柴門處時,轉身在那塊勒石上看到的君子不器四字,不由微微皺眉,陷入長時間的思考當中。
前些天他從二師兄處得知,隆慶皇子當時看到的是君子不爭四字,事實上是夫子對此人所做的批註,那麼君子不器四字,毫無疑問也是夫子專門留給他的話,或者說是對他的生命進行的警醒。
勒石上出現的君子不器四字何意?這四字里的不器和這卷舊書有什麼關聯?難道夫子提前便預知了自己需要學習書院不器意?
寧缺望向洞外問道:「若書中有疑難,如何解決?」
陳皮皮說道:「我隔十日上山一趟,你若有什麼不懂的地方……」
這句話剛開始說,寧缺便明白和三師姐余簾一樣,這都是夫子對自己的課程安排,搖頭說道:「你可不是三師姐,所以不要想得太美。你每天都必須上山來,不然我和桑桑只怕要無聊死。」
陳皮皮嘲諷說道:「要我上山來陪你,你求我啊?先前還對我那般兇惡,我這便拍屁股下山,你又能拿我怎樣?」
寧缺回答道:「那你趕緊滾下山去。」
陳皮皮還真聽話,轉身便準備走下崖坪。
忽然間他停下腳步,轉身望向洞內的寧缺,長時間沉默不語。
寧缺神情微異看著他。
陳皮皮忽然說道:「聽說老師準備了三本書給你看,如果三本書都看完了,你還不能出來,那麼你這輩子或許真的就出不來了。」
寧缺微微皺眉問道:「第三本書是什麼?」
陳皮皮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人知道。」
寧缺沉默片刻後,忽然笑了起來,說道:「如果真有一天確認我出不去了,還得麻煩你到時候把我找個調羹。」
陳皮皮微訝問道:「要調羹做什麼?」
寧缺指著身後幽暗的崖洞深處,說道:「給我一個調羹,我就能挖一條長長的地道,直接穿越書院的崖壁鏡湖雲霧,回到人間。」
陳皮皮覺得他的腦子有些問題,同情說道:「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寧缺知道他聽不懂自己那句話里究竟在表達怎樣的精神與態度,不過自己清楚就足夠了,低頭開始閱讀那本書。
陳皮皮嘆息一聲,緩慢而圓潤地離開了崖坪。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器,器物也。
大道不器,乃指天之道,不在乎具體的形態。
君子不器,是指人不能拘泥於一些固有的規則。
不器二字,便是對規則稟持著居高臨下,驕傲而散漫的態度。(注)
翻開手中這本封皮上沒有字的舊書,寧缺很快便被書里所寫的內容吸引了全部的心神,目光再也無法離開紙面。
接下來的一日一夜裡,除了吃飯睡覺,他便是在看書思考,一本書看到有些厭乏,或是思維陷入某種僵滯局面時,他便換另一本,而當這本的閱讀也再難前進時,便會換回原先那本,時間便在輪轉和調劑間緩慢流逝。
桑桑做飯灑掃,在他疲憊時陪他聊聊天,在鼓足勇氣再次走進崖洞後,安安靜靜坐在他的身旁,拿著針線在那處繡鞋底。
不論這兩卷書對寧缺解決問題,擺脫囚徒生涯有何幫助,書中前賢的知識與智慧已經足以令他感到沉甸甸的收穫。
《天地氣息本原考》這卷書,讓他首次接觸到這種全新的世界設想,接著在其後的數個小節里,明白了更多新鮮的說法。
所謂天地氣息,便是自然存在於原野河川間的某種無形無質的微粒,也就是修行者們所稱的天地元氣。按照這本書的說法,世間所有的天地元氣,其最初的源頭都是天穹里那輪烈日,只有極少部分來自於大地深處。
這些本初同源的氣息,隨著歲月的浸泡沖洗,因為附著共生的事物不同,因為環境的感染,而開始呈現出不同的特質。
比如樹木里蘊藏的天地元氣,與石中的天地元氣便截然不同,只是這種差異在普通修行者的感知中極為微妙,很難被發現。
寧缺想著在大明湖畔始見魔宗山門塊壘陣時的感受,發現書中這種說法,雖然與師傅顏瑟當初的說法有些分歧,但確實有幾分道理。
思考片刻後,他取出數片符紙依次施出,看著身前的火團水霧,用念力細細感知其間的差別,然後把其中所得認真記在紙上。
午後,他吃完飯後隨意把碗擱在身旁,再次開始施符體驗天地元氣間的細微差別,他平日裡在老筆齋無事時便以寫符為閒暇樂趣,雖說符力依然微弱,但卻存下了不少符紙,用來做實驗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