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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海。」
寧缺對自己說道。
在能夠修行後的這些年裡,他曾經很多次回憶起與呂清臣老人的那番對話,直到今年他才明白,這都是因為桑桑的緣故。
他在夢中冥想時,都抱著桑桑。
昊天在懷,能夠感覺到整個人間,又算什麼?
今日他來到桃山,承受天啟,昊天神力進入他的身軀,他與桑桑重新建立起了聯繫,便等於再次把她抱進懷中。
那麼他憑什麼感覺不到人間這片海?
難道他要射的,便是這片海里的那些光點?
懸空寺講經首座,還是酒徒或者屠夫?
沒有人知道。
桃山前的寧缺,感知到了整個人間。
而在此之前,整個人間便已經感知到了他。
因為那場盛大的天啟。
宋燕交界處的小鎮上,書畫鋪里酒香微溢,大師兄身前的案上,只放著一碗清水,但他的神情,卻如飲美酒般喜悅。
因為他知道小師弟還活著。
酒徒的聲音異常沙啞:「昊天的神力,怎麼能進入凡人的身軀?」
大師兄說道:「我家小師弟,不能以常理論。」
酒徒的雙眉忽然挑起,腰間繫著的酒壺無風而動,甚至飄到了與地面平行的位置,他的衣袂驟然虛化,仿佛下一刻隨時可能消失。
他不知道此時寧缺正在桃山前瞄準他,但他感覺到了危險。
大師兄說道:「你太快,所以你不會是他的目標。」
酒徒想著先前的對話,神情漸凜說道:「你剛才說過……屠夫很慢。」
第六十章 君陌一步,南來一箭
案板上擺著四根豬蹄,豬蹄已經去了毛、過了水,白生生的看上去就像是剛從塘泥里拔出來的嫩藕。一把厚實的油刀在案板上滑過,土黃色的草紙像蓮葉般展開,四根豬蹄落在紙中,然後捲起。
屠夫把包好的豬蹄遞給等著的少年,沒有說話。李光地從懷裡掏出銅錢,放在肉鋪外的桌子上,便轉身向鋪外走去。
忽然間,屠夫感覺到了些什麼,抬頭望去,目光穿過被煙薰黑的牆,望向南方西陵神國的方向,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蒼白。
肉鋪後面吊在鐵鉤上的半片大白豬忽然動了起來,屠夫手裡的殺豬刀也顫抖起來,明明沒有風,卻有呼嘯的風聲響起。
屠夫握著刀,看著西陵神國的方向,明白了一些事情。
於是他用最快的速度提起厚實油膩的刀,兩手握住,把自己的臉護的嚴嚴實實,無論風還是什麼都不可能滲進去。
吊在鐵鉤上的半片大白豬還在輕輕晃動,豬腹腔里的血水被晃了出來,白地面滴落,發出啪啪的聲音,就像是一口座鐘。
時間緩慢地流逝,什麼都沒有發生,屠夫蹲在牆角,佝僂著身子,雙手舉著厚實的鐵刀遮著臉,像極了躲在殼裡的烏龜。
肉鋪外,李光地和張念祖向書畫鋪走去,如果湊的近些,便能聽到其中一人正在喃喃念著什麼,像是在背什麼東西。
張念祖有些緊張問道:「有沒有看出什麼問題?」
「不要說話。」李光地臉上的神情很緊張,盯著他說道:「也不要想著拿紙和筆記,用腦子記住便好。」
張念祖緊緊地閉上了嘴,再也不說這個問題。李光。地在心裡默默回憶先前看到的那幕畫面,隱約猜到屠夫的弱點應該便是在臉上。
被黃草紙包住的四根豬蹄,被兩個少年提在手中,不停擺盪,看上去其實和那些被屠夫斬斷的人類胳膊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
千里之外的桃山前坪。
寧缺的鐵箭已經沒有瞄準宋燕交界處的那座小鎮而是指向了西北方向。
那座小鎮裡有酒徒和屠夫,這兩個人是書院最忌憚的對手,也是長安城最大的威脅,他確實很想試試能不能殺死對方。
但這兩個人畢竟是經歷過永夜的大修行者,能夠成功躲避昊天數萬年時間,可以想見境界何其高深隱匿的手段何其強大。
知命境的修行者,對於命途前方可能出現的轉折,都會產生某種近乎直覺的感應,更何況是像酒徒和屠夫這樣層次的人。
當寧缺舉起鐵弓瞄準小鎮時酒徒和屠夫第一時間便感知到了,並且做出了自己的應對,酒徒準備走,屠夫舉起了自己的屠刀。
觀主變成廢人之後,酒徒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快的人,他便大師兄還要快,他有無距境界亦有無量手段,除非被人困住,很難被殺死。
屠夫則一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人,無論力量還是身體的強度,除了懸空寺講經首座沒有人能夠與他相提並論,余簾都不行。
酒徒已經準備好了離開屠夫舉起了屠刀,寧缺的元十三箭,便無法做到必殺,既然不能必殺,那便不能射。
不是因為他現在的鐵箭數量太少,太珍貴對書院來說,如果能收割酒徒屠夫二人的性命,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
寧缺不射的原因很簡單既然不能射死,便不要射,沒有絕對把握的事情,卻要冒極大風險的事情,他向來很少做。
所謂風險自然是射不死對方,卻激怒對方。
對此他難免會覺得有些遺憾卻也不是太甚,因為書院想嘗試,卻從來沒有失去過冷靜,有願望但不是野望。
而且書院對酒徒和屠夫早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