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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崔老太公便在宰相位置上歸老,其後他的二兒子做過一任吏部侍郎,如今已辭官,在富春江的莊園裡終日悠遊,還留在長安城朝廷里做官的已經是崔氏的第三代長孫,也已經做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如此人物的百歲大壽自然擔得起陛下親筆道賀,擔得起禮部侍郎親自前來,甚至朝堂上很多官員都在猜測,如果不是為了執行繼定的國策,或許陛下的恩賞應該還要更重一些才對。
如今紅袖招可能觸怒的,便是這樣的一個超級門閥。
第二十章 不要有想法
傳說中的清河郡諸大姓,富貴滔天,權勢熏人,在歷史的長河裡屹立不倒千年,卻又是詩書傳家,全無那等暴發戶的嘴臉和銅臭味,著實令人尊敬。
若是數年前能夠聽到這些高門大閥的事情,寧缺會對清河郡諸姓的富貴和權勢生出無限嚮往或羨慕,興奮得厲害,然而現在聽著這些,他卻是連眉毛都懶得挑一下,因為他確實無法激動起來。
雖說還沒有晉入視富貴如浮雲的境界,但富貴這種詞,對現在的他來說,真的和後山絕壁間浮游的那些流雲沒有任何區別。
書院後山是世外的不可知之地,雖然號稱兩世相通,他要代表書院入世,但事實上他離俗世已經越來越遠,再如何了不起的世家,終究是在紅塵濁世里了不起,哪有讓世外之人俯首相看的道理?
只是不知道他這個世外之人什麼時候能夠變成世外高人。
只是可以不用在乎清河郡諸姓,但事涉紅袖招,便不得不關心一二,他看著欄外金光粼粼的瘦湖,陷入思索之中。
紅袖招背景深厚,簡大家更是與皇后娘娘交好,但畢竟只是一個歌舞行,還兼做著青樓生意,雖說大唐風氣開放,不會覺得卑賤,但也不會覺得多麼光彩,那麼那些姑娘們憑什麼敢和清河郡諸姓斗?
更關鍵的是,紅袖招完全沒有道理得罪南方這些實力強大的門閥,按照行程看,就算在崔老太公壽宴上歌舞一場,時間上也沒問題。
「這沒道理。」寧缺說道:「紅袖招就是一歌舞行,哪裡來的膽子?」
「客官說得是。」
掌柜感慨說道:「雖說陽關不及長安,清河郡只是大唐一屬,但我們這裡也不是普通鄉野,崔老太公的百歲壽宴更不是誰想去便能去的,讓她們跳一曲霓裳,她們竟敢託辭不應,這些女子的無知不敬真是令人難以忍受。」
寧缺笑了笑,揮手示意掌柜離開。片刻後,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斂沒,看著欄外瘦湖,面無表情說道:「原來是故意刁難。」
霓裳曲便是三十多年前,紅袖招在南晉新君繼位大典上一舞驚天下時所跳的舞,傳說中霓裳舞動時,沒有任何觀眾捨得眨眼睛,沒有任何樂師敢看場間的舞者,而當這舞至最妙一境時,甚至能夠看到天花亂墜的畫面。
無論傳說中把這曲舞吹得如何天花亂墜,寧缺反正是不信的,他看過紅袖招很多舞,偏生就沒有看過霓裳,倒不是紅袖招的姑娘們對他藏私,而是這舞需要三十六位舞娘同時舞動,樓里根本沒有這麼大的地方。
這些年裡除了在長安城中跳過幾次霓裳曲,紅袖招便再也沒有在別的地方表演過,更是沒有人知道,紅袖招如今已經無法再演出霓裳曲!
霓裳曲對領舞的那位天女要求極高,五年來唯一有能力領舞的陸雪姑娘,如今嫁了個好人家,而簡大家新訓練的那位姑娘,和當年的陸雪相比還差幾分火候,能跳出胡旋舞的九分神韻,卻根本掌握不了霓裳。
不能跳霓裳曲的紅袖招,依然還是紅袖招,她們此次受邀前往爛柯寺表演的便是一曲名為天女散花的舞,據說同樣美妙,只是自家最著名的舞曲有可能就此失傳,依然是很可怕的事情,所以這便成了一個秘密。
還是那句話,紅袖招與書院的關係親近,與寧缺的關係更是親密無間,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知道每位姑娘的月事周期。對他而言,紅袖招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秘密,他知道現在的紅袖招沒有辦法跳霓裳,所以確認清河郡的門閥堅持要求紅袖招跳霓裳,肯定是知曉此事後故意做的刁難。
只是清河郡諸姓這等高門大閥,為何會如此刁難紅袖招?
寧缺怎樣想也想不明白,匆匆結束了用餐,帶著桑桑離開客棧,又回到了郵所前,看著郵所黑色的招牌,找到自己需要的那個印記,便在陽關街頭循著那些印記,來到了一間很不起眼的雜貨鋪前。
雜貨鋪里,掌柜身子微躬,客氣說道:「客人您要些什麼。」
寧缺直接說道:「你這兒是暗侍衛設的點吧?」
聽著這話,掌柜面色驟變,下意識里便想從腰裡摸出刀,把面前這個年輕人捅死,但他總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對,試探說道:「疾風。」
「暴雨?我不記得了,誰耐煩記你們那麼多的暗號?」
寧缺說道,從腰帶里取出一塊腰牌扔了過去。
在與夏侯決戰之前,他把暗侍衛和天樞處客卿的腰牌送還給了宮中的陛下,所思所想自然單純,只是不想陛下左右為難,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殺死夏侯數日後,陛下竟是把兩塊腰牌又還了回來。
而且那塊暗侍衛的腰牌,直接變成了暗侍衛總管。
當然,這是榮譽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