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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紅魚說道:「這等淺陋的雙關無聊話,以後少說為妙。」
「我以後爭取能說出些高雅的無聊話。」
寧缺說道:「你得罪了裁決大神官才被迫逃離神殿,離開長安城之後,世間又哪裡能夠覓到一塊淨土?按照你當日的說法,葉蘇根本不會理會神殿的事務,也不會理會你的生死,你難道不擔心會被神殿殺死?」
葉紅魚說道:「生死是最私人的事情,也是人自身完全無法掌控的事情,不能寄希望於他人,哪怕是兄長,但我想自我掌控一下。」
「你是道門中人,我不與你做這種玄妙之辯。」
寧缺笑著回答道,然後伸手撣掉落在肩頭上的一片薄雪,隨著這個動作,他臉上那處極淺的小酒窩頓時清晰起來。
葉紅魚看著他臉上的淺窩,看著他的笑容,默然想著,怎樣的人生才會讓一個無恥冷血的傢伙擁有如此美好的笑容?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她忽然說道。
寧缺微微一怔,問道:「什麼事?」
葉紅魚說道:「在修道天賦上,我明明遠勝於你,然而對那道紙劍的領悟卻遠不如你,我從西陵看到長安城,耗損了極大心神,才終於悟出十之八九,然而你當時只看了一夜,便能把劍意劍勢擬得像模似樣。」
寧缺想了想後說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你想出什麼答案沒有?」
葉紅魚說道:「那天在雪湖之上,你把大河劍意凝在刀上,刺進夏侯的身體,我當時看著那個畫面,看著那道滔滔濁浪般的劍勢,聯繫著你悲慘的一生,隱約間想到了一種可能。」
寧缺說道:「什麼可能?」
葉紅魚說道:「紙劍的真義,不在薄至無間而無隙不入無人不殺,也不在於汪洋之水天下來的磅礴氣勢,而在於最簡單的水流的道理……世間所有的水,都必然下流無法自溯,這便是絕然無回,也就是說自己覺得怎麼做是正確的,便會怎麼去做,在這方面,毫無疑問你是個強者。」
寧缺笑著說道:「原來是這種道理。我本來還以為你要說我這個人比較下流,所以能夠悟通這種講究下流的劍法。」
第二百九十六章 掃墓
寧缺看著葉紅魚,說道:「你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要離開長安。」
葉紅魚說道:「是的。」
寧缺說道:「那你還沒有謝我。」
葉紅魚說道:「這是我的劍,應該你謝我。」
寧缺說道:「互不相謝。」
葉紅魚說道:「互不相欠。」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離開,薄雪漸飛,青衣漸飄。
看著漸漸消失在風雪裡的道門少女背影,寧缺沉默不語。
他與道痴在荒原上是生死相見的敵人,在魔宗山門裡是並肩作戰的戰友,如今又在雁鳴湖畔宅院裡相處半年,談不上有多少情誼,但卻熟悉習慣了彼此的存在,想著此一去她若能活下來,再相見時大概便會拔劍相見,或者自己或者她死去,一念及此不免有些唏噓感慨。
他最後對桑桑說道:「我很佩服這個女人。」
因為寧缺與夏侯的冬湖一戰,長安城來了很多強者,雖然知守觀觀主與懸空寺講經首座這等不可知之地的大能沒有出現,西陵神殿的掌教和大神官以及佛宗某些大德未曾到來,但場面已經足夠震撼。
道佛兩宗的天下行走,清河郡的供奉,都曾經出現在雁鳴湖畔,南晉劍閣雖然只派出了一個不起眼的使者,但誰都知道那代表著柳白的眼睛,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魔宗宗主二十三年蟬重現世間。
如此多的強者聚於長安城,最關心的當然是夏侯這名道門客卿長老的結局以及寧缺是冥王之子的那個傳說,然而如果仔細琢磨,卻能品咂出更多的意味,這似乎是世間修行界對書院一次謹慎的試探。
面對這種試探,書院沒有做太多事情,只是二先生在雪橋上坐了一夜,大先生陪著葉蘇聊了一夜,又與七念聊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件事情的結局是,寧缺以讓整個修行界震驚的方式,戰勝了夏侯,二十三年蟬再次神秘地消失,懸空寺行走七念在聽書院大師兄說了很長一段話後,在萬雁塔里默思十日,離開了長安城。
這些事情再次證明了一個近乎真理的道理,書院不可撼動。
夏侯將軍府上的人們離開了長安城,葉紅魚離開了長安城,又過了數日,便是葉蘇也準備離開,於是書院大師兄前來相送。
葉蘇看著修葺一新的小道觀,想著那些黑瓦粗樑上可能落著自己的汗水,覺得有些愉悅,片刻後笑容漸斂,說道:「我還是不明白。」
大師兄知道他不解何事,微笑說道:「唐的拳頭,柳白的劍,顏瑟的符紙,後山的刀箭,再加上桑桑這個光明神座的繼承者,夏侯焉有不敗之理……而且,他畢竟是我書院中人,豈能不勝?」
葉蘇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大聲笑了起來,說道:「書院中人,豈能不勝……好沒道理的說法,好不講理的氣魄。」
笑聲迴蕩在飄雪的街道上,這位驕傲的知守觀傳人在長安城內入世修行,在街坊破檐木梯與小道觀廢墟之前遇機緣,本已極為高妙的境界再獲提升,最後聽著這句關於書院的話卻始明白一切緣自何處,自飄然而去。
確認長安城真的回覆平靜,再沒有人嘗試對書院進行試探,寧缺自然不會繼續停留在湖畔的宅院裡,他帶著桑桑去了紅袖招。